柏山被不停落下来的乱石砸得只能猫腰伏在地上,想想师父还在天界不知哪一重逍遥快活,这回睁多少次眼也没人这么巧经过此处来救他了吧……
他能做的就只是紧紧盯着睚眦的一举一动,睚眦似乎被自己鬃毛上的屎给恶心到了,抬起一只利爪去拨弄鬃毛,那上面黏糊糊的屎东一坨西一坨,它的爪子又不甚灵活,拨弄了半天还是徒劳,怒得又是一阵嘶吼,又是无数碎石砸落下来,感觉整个洞穴就要被它的吼声震塌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声音进入了他的神识:
「天快亮了,你人呢?」
是伏羲煌!
「我,我被困在一个洞里……」
他心口一阵狂跳,居然刚才没想到能用神识呼救!
「方位!」
「坎位,离营地不远,山体九丈高处,我碰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睚眦瞪得血红的两只眼睛已经看向了他的位置,口中的上古宝剑直飞出来,剑尖直指柏山的咽喉。
柏山缩着脖子侧身一躲,剑锋险险擦过脖颈,在身后的石壁上一撞,发出铿锵刺耳的声响,旋即又像长了眼睛一般,调转剑尖再次刺向柏山。
柏山知道这剑不好对付,方才一个侧让的间隙,燃起的“渡恶”已攥入手中,一扬出去,幻化成手掌死死握住了剑身,但这柄剑是上古神器,戾气极重,顷刻便挣脱了“渡恶”的束缚,又挽起一圈剑花将墨色烟气全部驱散,再次直指柏山的胸口。这次柏山躲不开了,剑光所及胸腹处被生生刺入,一股剧痛袭来,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呛出一声惨叫。
咦?怎么没有血?
柏山巨痛之下凝神一看,那剑原来并没有捅进他的身体,而是发出铛的一记金属撞击的声音,然后就被什么硬物弹了回去,柏山飚出一身冷汗,伸入怀里掏出博山炉,是这法器替他挡了一剑!
他也来不及检视博山炉是否有所损坏,嘴里念起咒,三指结印燃起火焰,灵力随火光逼入炉中,刹那间升腾起大片白雾,将他隐没其中,宝剑失了目标,一时悬在半空没了方向,睚眦张嘴一吸,宝剑收回口里,它一个纵身,扑入雾中,白雾被扑得瞬间腾起,一下稀薄了不少。
睚眦有龙族的标准体征,头有龙角,身披龙鳞,四肢皆生龙爪,但身形却更类似母族豺狼,因此还有条扫把一般的豺狼尾巴,它本体型巨大,这尾巴甩动了几下,四散的白雾便再也藏不住柏山的身影,他在雾中清晰可见一双血红的眼直逼而来,利爪一挥,身上立刻多了四道不浅的口子,血腥味弥漫开,痛得撕心裂肺,柏山咬着牙,大喝了一声“开——”,博山炉的盖子应声而起,他手托香炉朝着血红的眼睛一挥扬,炉内香灰便泼洒了出去,糊上了睚眦的双目,伴着灼烧的刺啦声,睚眦凄厉地一通狂吼,震得柏山胸口一紧,血从口鼻中一起喷了出来,他的脑子整个都在嗡嗡作响,开始有些意识模糊了,身体全凭一团白雾裹住勉强支撑,心想,这下算是交待在这里了,要不干脆晕过去吧,也许被睚眦吞噬时就没有那么疼……
正要闭目等死,恍惚间,一道金光乍现,像是闪电般蹿入云雾之中,长长的金色巨影游入他和睚眦之间。
柏山突然为之一振,“伏曦,是你吗?”
「废话!」
到底赶是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的真身居然是如此牛逼的——黄金蟒!
黄金蟒是蟒蛇之中极为罕见的品种,一旦修炼千年得道,修为本就是普通蛇族无法比拟,几乎就是介于化龙般的伟大存在,更是有着和龙族抗衡的巨强灵力,此时黄金蟒游龙般盘起,缠住了睚眦的身体,睚眦吃痛,一张口宝剑再次吐出,刺向黄金蟒七寸处,黄金蟒迅速反应,身躯一松,还是被剑刃划破了少许,血顷刻喷涌,透出点点星芒,黄金蟒怒极,张口精准地咬向睚眦脖颈鳞甲最柔软之处,两颗毒牙立刻嵌入睚眦皮肉里,注入毒液,睚眦瞬间双目失了焦距,身体僵直,微微晃动几下,轰然倒地,激起满洞的尘土,呛得柏山一阵咳嗽。
等一切尘埃落定,柏山才看清伏羲煌已经恢复人形,软绵绵地靠在一块较大的碎石边喘气,脸上、身上皆是斑驳的血污,看来也是伤得不轻。
柏山勉强跪起身,晃晃悠悠地挨了过去,只见伏羲煌耷拉着头,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是在忍着疼痛。他颈部这里的口子应是被剑气所伤,伤口极深,血还在潺潺流出,柏山看得心惊肉跳。
“喂!你……你这别是伤到大动脉了吧?”
慌乱之间,他掏出一把香灰去捂伏羲煌的伤口,只听“呲啦”一声,伤口顿时被烫得冒出了一股轻烟,伏羲煌瞬间瞪圆了金色的双眸,抡起一掌呼了过去。
柏山被这猛的一巴掌抡坐在地,怒从心头起。
“干嘛啊!我就是想给你止血而已!你不知道吗?我这香灰凝血的效果是极好的……”
他说着,想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而手一触地面的砂石却一股钻心地疼,翻过掌心看,才发现自己掌心里也有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方才着急去检视伏羲煌的伤,浑然不觉疼痛,这时方觉有异。凝神细看,不知为何觉得这伤有些古怪,掌心除了方才沾上的香灰,伤口的血竟然透出点点星芒来,他将伤口凑近鼻尖,有一股带着金属甜香的血腥味,不像其他伤口那般火辣辣地痛,而是觉得奇凉无比,凉意自伤口处沿着他的脉搏游走扩散,最终汇聚到了丹田,顿觉自己丹田中原本温热的元丹渐渐被这冰凉吞没,与自己的灵力融合了起来,掀起好一阵波动。
他捂着内里翻腾不止的腹部,哆嗦间抬眼望向伏羲煌,发现他的状况却是和自己截然相反。
伏羲煌似是浑身都十分燥热,鼻尖与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柏山努力调匀了呼吸不露痕迹地问:“哎,你这是怎么了?”
伏羲煌一手捂着胸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离……离我远点!”
他用手捂着脖颈大动脉处的那个伤口,但这伤口似乎是越来越烫,几缕炽热的烟气溢出,烫得他最后不由得松开了手,伤口的血已渐渐凝结,凝结处的血色纯净赤艳,他看着手里沾染的血迹,居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这是你的血?!”伏羲煌喘着粗气瞪着柏山。
“应该是吧,我刚没注意我手上有个口子……”
“你!!!”
看伏羲煌一副气结的样子,柏山好不纳闷:“怎么了?我又没艾滋……”
伏羲煌一拳砸碎了那块他原本靠着的石头。
“呃,还是说你有洁癖?”
“滚!!!”
伏羲煌猛地站起身,眼中翻滚的怒意喷向柏山,柏山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又被伏羲煌一掌震飞出去老远。
“你大爷的!发什么蛇精病啊!”
柏山踉跄了几步终于定住身形,手中已捏了一束墨色,他手指动了几下,“渡恶”顷刻凝成手型向伏羲煌抓了过去,伏羲煌一个侧身避让开一段距离,又是一掌正欲劈下,突然发现柏山似乎是在发抖,他一手捂着腹部丹田处,一手掐着一个欲成不成的诀,燃起的墨烟都逸散了,根本不成气候。
伏羲煌立刻撤回了掌风,转而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触手冰凉,翻开掌心,伤口赫然在目,伏羲煌按住他脉搏,清晰地感应到了自己的灵力正在他身体中四处流窜,他想凝神去规束,但是融入他身体的这股灵力又被柏山的灵力牵制住,缠作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梳理。
看来,这下真的是,木已成舟……
伏羲煌绝望地闭上眼。
对妖族来说,一旦有人修的血液进入了自己身体,就会自动成为对方的灵兽,只要对方心念一动,自己就会立刻接受召唤出现在对方面前,供对方驱使。
这对于蛇族的圣主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是似乎柏山并不知道这些,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伏羲煌扶他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大石头边坐下,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肩上,心中暗自思忖,本以为自己的伤口沾到了他的血,要为他意念所控制了,结果谁知道他也沾上了自己血……而如果两人的血各自在体内融合了,那就等于是缔结了双重咒约,意味着他也会成为自己修炼的“丹炉”!
这叫什么破事儿啊!
伏羲煌觉得自己体内逐渐升腾的热气已经控制不住了,本来破晓时分就是他对自身灵力的束缚最为脆弱的时候,再加上蛇族自身的体温本来是在30度左右,远远低于常人的体温,一旦注入了人的血液,等于是往身体里灌入了滚水,根本无法承受这滚烫的血气,他只觉胸口一阵翻涌,眼前皆是虚晃的影,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柏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干爽舒适的床榻上,蛮蛮趴在他的床边,嘴角的口水把床单弄出大一滩印渍。他想出声叫她,结果却发现自己嗓子疼到发不出声音,只是有气无力的咳嗽了几下。
蛮蛮被吵醒了,一脸不满,迷糊中睁眼看见柏山,才马上喜笑颜开:“哎哟小师弟,你终于醒啦!”
“……我,这是,在哪儿?”柏山只能用沙哑的气声说话。
“在医院啊!你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还好没有危及要害,都是皮肉伤,多吃点猪蹄汤补补就好了!”
蛮蛮豪气万丈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似是触动了他的伤口,柏山顿时又一阵眉头紧皱。
“师姐,我怎么回来的?伏……那个,跟我一起的家伙呢?”
“我见你半天没消息,进入你的神识又没反应,就派蝶探去查,结果来报说你在洞里受了伤,我就让鹰族带我去洞里救你了,到洞里才发现在你旁边还晕了一个,我派了好几只精壮的才把你们弄出来的,不过那个跟你晕在一起的,就是那个金色眼睛的家伙,他才出了洞口就清醒了,说是要去片场,就自己走了……”
“……走了?”
柏山喃喃道:“他的伤不要紧吗?”
“哎哟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他那种档次的异兽,命长着呢,倒是你,和睚眦斗哎,没死真是造化啊!”
“对了,那睚眦怎么样了?死了吗?”
柏山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要是杀了龙族,这辈子仙途算是彻底断送了……
“应该还有气儿,我派蝶探给擎龙神君送信去了,他应该会来接收,引渡睚眦回天界的。”
柏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猛地又想起今天还要跟片,也不知道进度如何了,会不会拖延了开拍的时间又要追加费用……
想到钱,他就心疼,比身上的伤口还疼。
柏山搜索了一下伏羲煌的神识,想问问他拍摄进度怎么样了,结果送出去的神识却是:
「你伤如何了?」
「无甚要紧。」
伏羲煌回道,紧接着又回了一句:
「耽误了两个小时。要是今天拍不完就得明天补,一切费用贵司承担。」
……果然!
柏山闭上眼躺回床上,还不如别醒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