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拘梦2025-04-29 15:567,605

5.

「又不专心,在想谁?」

唇被咬了一口,有点痛。

后脑勺有一只大手托着我的头,背部抵着坚硬的门板。

我迷茫睁开眼,篮球、沙垫堆得满满当当。

A大的体育器材室。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和易亭州刚交往的时候。

我不让他在大庭广众下牵手,体育课还器材的时候,人都走光了,他把我一把拉回去,反锁上门,强势地缠着我亲了好久。

温暖的怀抱、炽热的眼神,这次是能摸到的体温和躯体。

我死后的七年,连在易亭州伤心的时候拥抱他,都办不到。

「思思,很痛吗,怎么哭了?」

易亭州慌乱地用手指擦我脸上的泪。

我舔舔唇,眼睫轻颤,轻声埋怨:「嗯,痛死了。真的好痛啊,易亭州。」

易亭州眼眸变得幽深,「那我检查检查。」

他捻开我的唇瓣,状似看被牙齿咬出的浅痕,却越凑越近,然后猛地压下身子,含住我的唇,攫取着我的呼吸。

好半天,易亭州才松开我,衬衫扣子都被扯开了一颗,埋在我的肩颈处深深叹息:

「陈思,你到底是什么变得,把我勾得魂不守舍?不会是山精鬼怪吧。」

「算了,你是什么我都认 ,一辈子栽你身上我也乐意。」

窗户外的柳枝微微摇晃,我默然不语。

我和他之间,迈出第一步的人是他,先离开的也是他。

其实我也不明白,易亭州为何会爱上我。

他是极光下的雪山,耀眼,高不可攀。

我是一团缩在角落的空气。

6.

我第一次见到易亭州,就把客人的咖啡泼在了他昂贵的外套上。

第二次在酒吧送酒,又不小心送错进了他的包间。

我那天想着银行卡可怜的余额,小心翼翼地要赔给他,但是易亭州拒绝了。

等到第三次我在专业课坐到他后面上完一上午课后,易亭州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你是想故意接近我的话,劝你最好歇了心思,我现在没兴趣谈恋爱。」

易亭州的大名,早就在A大流传,家境富裕,相貌出色,计算机系高材生,然而不近女色,碎了无数芳心。

我捏着签到表,递给他,指了指我的名字。

「陈思。」

易亭州脸上僵硬了一瞬。

「抱歉。」这句话说得别扭至极。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没事,是我没什么存在感。」

易亭州看了我一眼,别过头。

后面几天,我经常在兼职的咖啡店见到易亭州,斯文俊美,坐在窗边,脸上又是一脸不可侵犯的冷然。

托他的福,咖啡店的生意好了许多,店长开工资都多发了五百,我很高兴。

易亭州好像看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似乎只是偶然的目光相碰。

不过那些钱我还没揣热乎,就被我妈逼着从银行取出抢走了,走前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

「没用的臭丫头!不去嫁人非要上那劳什子大学,才赚这么点儿,连小杰的彩礼费都拿不出!」

我蹲在路旁的树下,脸上火辣辣得疼。

那些钱是我仅存的生活费,我不给她便狠狠扇过来。

我要是反抗,她便大哭大闹,说我是不孝女。

顶着路人异样的眼光走回学校,我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没在咖啡——」

「你的脸怎么了?」

易亭州走近,听上去很焦急,但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我走了一路,眼里被泪水糊着,模糊不清。

现在我只想找个封闭漆黑的地方,躲进去,像我小时候挨打躲在柜子里一样。

我没理易亭州,却被一件外套兜头裹住,结实的臂膀穿过腿弯,抱着我去了医务室。

易亭州没问我缘由,只是静静看着我,我拉过医务室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缩在里面。

茧被剥开,易亭州沉默又强硬地把我拽出来,给我擦药。

他这种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自然没做过这些事。

我疼得手指攥紧被子,微微颤抖。

他一愣,摩挲的动作轻了又轻,眼眸里翻滚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陈思,疼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别这样忍着。」

我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好像在生气,我不太懂。

「可是说了也没人会听,不如省点力气。」

话刚落,空气里便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我妈有一句话说得对,我这个人很不讨喜,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看着就晦气。

我低下头,忽然背上一紧。

易亭州站着抱住我,手臂箍着我,把我半个身子都从床上拉起,我只能微仰着头。

「我听。」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青涩,却沉重。

7.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易亭州越走越近,然后稀里糊涂地在一起。

但我总觉得,我和他不会有结果,我和他的关系也不需要在人前暴露,以后分开的时候还能留有余地。

十九岁的年纪,我允许自己贪恋一下短暂却美好的爱情。

易亭州知道我的想法后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得像要把我冰冻起来。

他说约我吃饭,我没想太多,刚准备上车,后座车门打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又好看的手,我被拖了进去。

门关上,我被抱着跨坐在他身上,扣着后脑勺被迫和他接吻。

我被亲到喘不过气,他也不放过我。

易亭州贴在我的唇上,狠狠地说:「陈思,你这辈子都别想丢下我!」

欲望和爱意汹涌在乌黑摄人的眼眸。

我被烫到一样,点了点头。

少年人的爱情总是来如潮水,如夏花热烈,如岩浆炽热。

我们俩都是初次谈恋爱,磕磕绊绊又甜蜜青涩。

我的身体瘦弱,每次经期都疼得要死要活,仿佛有一把铁锹在小腹搅动。

易亭州第一次知道时急坏了,抱着我就要跑到医院,连车都忘了打,跑了一阵子才想起来。

我去擦他额头上的汗珠,他眼角通红,埋在我肩颈深呼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思思,要是我能帮你疼就好了,我刚刚差点以为你要永远离开我了。」

小腹还是很疼,又好像没那么疼了。

「不会的,阿州。」

我舍不得。

8.

「怎么又在发呆?」

面前的人不满发问。

我从冗长的回忆缓过神。

哦,对。

我现在是在梦里,最爱的人还在身边。

日光正好的小区,树木郁郁葱葱,空气清新,环境幽静。

「快来,有惊喜。」

易亭州对我招手,眼睛亮得人沉醉。

这个地方我再熟悉不过。

是他送我的房子。

我们的房子。

他在我二十一岁生日时,送给了我。

是易亭州没日没夜敲键盘、写代码,开发程序赚来的第一桶金买的。

易亭州因为我和家里闹掰,父母断了他的生活费。

易妈得知儿子铁树开花,来学校找过我。

但不巧,当时王芳那个女人也来了。

王芳是我妈。

她来找我永远只有一件事。

为那个十五岁就辍学,在家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宝贝儿子陈杰要钱。

王芳眼睛堆满皱纹,枯黄干燥的脸刻薄嫌弃,脸色涨成茄子,像水蛭一样日复一日趴在我身上吸血。

我跟王芳拉扯时,她倒在了地上。

尖利高亢的音调瞬间刺破空气,把我柔软的躯体从龟缩的蜗牛壳中狠狠拽出来,暴露在光明和众人的视线里。

难堪、耻辱、还有更多的麻木痛苦。

我爸死了以后,她把陈杰看做自己的命。

恨不得把什么都掏出给自己唯一的儿子,捧着,护着,不允许陈杰吃一点苦。

却看不到她的女儿早就遍体鳞伤了。

或许,在她眼里,从来没有女儿。

我是她用来帮扶弟弟,换取彩礼的工具。

那种僵持的局面,是易亭州打破的。

他逆着光走来,面容冰冷,把我送回了宿舍。

不顾王芳的大吵大闹。

后来,易亭州的妈妈告诉我,易亭州把这些年自己赚的钱都给了王芳。

那个女人贪婪,看易亭州的衣着打扮,狮子大开口。

一口气就是五百万。

五百万换来的,还有一纸母女关系断绝书。

法院的判决后,王芳美滋滋地离去,一脸骄傲。

一个便宜女儿,换来五百万。

她觉得,这桩买卖,实在划算。

易亭州则因为这五百万,和家里大吵一架。

但我知道,不止这五百万。

我和他之间隔着的是越不过的银河,翻不过的高山。

9.

小区有一条鹅卵石路,易亭州站在前方,眉眼柔和,笑着对我招手:

「愣着干嘛,快来!」

他在学校对着旁人总是很冷淡,完全看不出在我面前的黏人霸道。

我走到他身前,双手勾着他的脖颈,「易亭州,你背我好不好?」

「陈思,不给点报酬,还想我背你?」

易亭州额头抵着我额头,眼眸深邃。

我踮脚轻轻吻上去,一触即分。

「不够。」声音低沉沙哑。

腰一紧,轻吻变成缠绵又令人脸红心跳的深吻。

易亭州终于心满意足地托着我,背在背上。

「思思,最近怎么这么主动?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嗯?」

「没有。」

「我不信,说实话。」

「我只是,好喜欢你。」

步子一顿。

易亭州把我往上掂了掂。

「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陈思。」坚定有力。

鹅卵石凹凸不平,易亭州走得很稳,半点不摇晃。

我趴在他背上,卫衣被洇出水渍。

「这就感动啦?小哭包,那以后我们结婚你岂不是要哭成泪人。」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视线越来越模糊,头顶的太阳在眼前打出光圈。

惊慌的感觉蔓延上我心头,我抓紧易亭州的衣摆。

「易亭州,要是我死了,你爱上别的人怎么办?」

「不许说这种话。」易亭州说得果断。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也不会爱上别的人。」

我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这才发现易亭州黑色卫衣帽子有一个硬硬的东西硌着我。

我掏出来,是个丝绒小盒子,假装不知道,晃到易亭州眼前问:

「阿州,这是什么?」

「你怎么发现了,我还想到楼上再给你呢。」

易亭州一顿,有些懊恼。

「算了,既然发现了,就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吧,不喜欢我再给你挑别的,反正这只是订婚戒指。」

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打开盒子,银色的戒指内圈刻着YLC。

YI LOVE CHEN。

「阿州,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戒指什么时候戴都不晚,我先把我的思思背到地方,还有七步就到了。」易亭州一边笑一边继续往前走。

天上的云一团一团,忽然散开。

来时的路在身后已经看不到了,只留一个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在急速向我和易亭州吞噬。

我看到我被拖进去,银色戒指掉在地上,随我一起滚入漆黑深处。

那浓如墨的黑色却好像无法吞并易亭州,在他身后停住。

颀长的身躯微微弯着,还维持着背人的姿势,侧脸带笑。

可那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团空气。

我想发出呐喊,却连嘴都张不开。

喉咙吞铅。

只能被黑暗淹没。

我的梦,要醒了。

10.

我醒来的时候,阿灯不在我身边,那盏合欢灯碎在地上,一片一片。

我的灵体本来就几近透明,那样一场大梦后,我居然还在这座屋子。

甚至我的身躯更实质了,看上去竟然像一个过于苍白的活人。

我总觉得阿灯好像骗了我什么,可我到处呼喊,都没办法找到他。

而且我走不出这所屋子了。

我像被困在里面的囚徒,徒劳地一遍遍到处游荡。

智能门锁的滴滴声,又响了起来。

易亭州慌张地跑进来,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因为易亭州在直直地盯着我,眼眶泛红,眉宇间一片涩然凄楚。

他似乎想要过来抱我,又突然在我面前三尺之外停下。

三尺之外,陌生又熟悉的距离。

却不是爱人之间的距离。

「你看得到我?」

「对不起,思思,对不起……阿灯托梦让我来看你,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你都陪在我身边。」

男人眼角留下两行清泪,几乎快要站不稳。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易亭州。」

我没去扶易亭州,睨着沙发缝隙,微微笑道:「易亭州,你帮了我那么多,就再帮我最后一件事吧。」

我让易亭州挪开沙发,一枚银色戒指卧在灰尘里,已经不再晶亮。

他脸上空白一瞬,似乎怅然若失。

我翻出之前在陶瓷娃娃内部找到的另一枚戒指。

上面刻着CLY。

这两个戒指本是一对,我和易亭州一人一个。

在我死后,被易亭州穿在一起,挂在脖子上。

戒指,本就是束缚。

只是这戒指,在我和易亭州之间,不再是山盟海誓的约定。

而是束缚生者,困住亡魂的戒圈。

我和他之间,没有七年之痒。

有的只是七年生与死的距离。

梦里,易亭州走不完那七步。

梦境之外,那七年却早已消失,带着过往的爱消融在时间的深渊。

和人世间遭受出轨的女人相比,我是幸运的。

因为易亭州爱我时,会捧出一整颗心放在我面前,蓬勃跳动的是他冷峻外表下,满腔炽热的爱意。

同时,我又是不幸的。

因为我死在他最爱我的年纪,也怀揣着对他最炙热的爱意死去。

我没有未来,只余回忆。

固执地守着那份回忆,拼凑、眷恋。

可活人与鬼魂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活人有未来,有前路,可以朝前走。

我无法阻止,也不该阻止。

这困住我的过往,是时候该放下了。

阿灯说,在梦里消失和因为爱人执念消散的消失,不一样。

我猜,第一种是看不透、挣不脱,形如美梦,实如虚幻的海市蜃楼。

第二种代表亡魂的消弭,才是真正的往生。

去往新生。

我攥着两枚对戒,一同放进陶瓷娃娃中,交到易亭州的手上。

这是他赠予的爱意,也是时候收回了。

收回他的。

也同样收回我的。

身躯又开始变得透明了。

我笑着对易亭州招了招手。

「还你的,易亭州。你说了再见,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阿灯这个人情了。

他是那么强大的灯灵,怎么会说碎就碎呢。

「再见,陈思。」

我看见易亭州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平静释然。

【番外】

易亭州:

1.

我刚开始认识陈思,还以为她和那些女生一样,为了接近我耍一些小心机。

在咖啡厅把咖啡泼在我身上。

去赴一场无趣的聚会,还能送错酒到我面前。

甚至追到教室,坐在我身后上了一整节课。

我忍无可忍,她轻轻指了指签到表。

她的名字夹在中间,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到。

奥。

我这才想起来,班上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像空气一样不起眼。

我觉得我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但不知为何,我后来总是有意无意去咖啡厅坐坐。

陈思身上有一种孤独忧郁的气息,像一株沉静温柔的兰草。

总是垂着头。

似乎任何微风细雨,都能将她压弯了腰。

但她也很坚韧。

一次又一次挺直身板。

其实陈思笑起来很好看。

浅淡的眉稍低,眼睛弯弯,色泽略轻的唇勾起。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不是鲜艳夺目的美人。

是一幅清淡山水画。

山水画上只有一楫孤舟。

我忍不住想靠近她,让那画上多出一个人。

我那天去咖啡店,陈思不在。

她家境不好,我看得出,总是在打工。

那天,陈思是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回来的。

她肤色白,那印子就格外明显。

陈思眼里,全是湿润的泪珠,沾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我把陈思抱到医务室,给她擦药。

我前十几年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下手没轻没重。

可她明明疼得颤抖,还是一句话不说。

她说,没人会听的。

那就我来听。

后来认识王芳那个贪婪恶毒的女人,我才知道陈思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那样一个母亲,对任何一个女孩儿来说,都是不幸。

她也不配做陈思的母亲。

看着王芳拿着五百万喜笑颜开的样子,我感觉一阵反胃。

我不敢想象陈思以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才会这样敏感、脆弱、小心翼翼。

还好,后来的王芳自食恶果。

她捧在手上的宝贝儿子,是个泥潭里的烂青苔,比她更像个吸血的蚊子。

很快就把那五百万在赌场输了个精光。

听说为了还高利贷的钱,陈杰甚至想卖掉母亲的肾。

结果俩人在高楼争执,双双坠楼殒命。

好一出母慈子孝的大戏。

2.

陈思检查出胃癌的时候,我感觉天要塌了。

她才二十二岁。

还没有大学毕业。

还有我和她许下的未来没有实现。

我答应毕业后娶她,给她一个最好的婚礼,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孩。

弥补她以前没得到的爱和一切。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她开玩笑问我自己是不是更难看了。

「一点都不难看。」

我抱着她,摸着她光秃秃的脑袋笑。

出了门,我蹲在病房门口。

路过的大爷问我:「小伙子,你没事吧。」

我一摸,脸上全是泪。

我把房门拉开一道缝,陈思又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像个茧一样。

被子微微起伏,有极力克制的抽泣。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在死亡面前,人是这么的无力。

大堆大堆的药片,越来越消瘦苍白的陈思。

我以前觉得陈思是兰草。

我错了。

兰草生命力那么顽强,我的女孩儿却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飞走了。

陈思说:「阿州,你带我回家吧,化疗太疼了,我不想死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没法拒绝。

靠化疗留住陈思微弱的生命,实在太煎熬了。

我抱着陈思回了家,把她放在沙发上。

她靠着喜欢的章鱼哥抱枕,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吊灯。

陈思很喜欢那盏灯。

橙黄的暖光,陈思平静地闭上眼。

「你怎么会喜欢章鱼哥抱枕?」

「因为大家都喜欢海绵宝宝,没有人喜欢章鱼哥,所以我想喜欢一下。」

我当时问陈思的时候,陈思是这么说的。

她真的是个奇怪又吸引人的女孩儿。

后来,我懂了。

她也希望有个人喜欢孤独的她。

可是我食言了。

我曾以为年少的爱情太浓烈,我会一辈子孤独终老。

可时间是不会停止流动的。

残忍而冰冷。

3.

许茉莉是什么时候走进我心中的,我不太清楚。

她和陈思很不一样。

她是活在阳光下的茉莉。

骄傲明媚,永远充满活力。

从我毕业创立自己的公司起,许茉莉就一直陪着我。

加班到进医院,应酬喝酒喝到吐。

她的工作能力很强,也是个漂亮有魅力的女人。

我守了陈思七年。

亲朋好友都在劝我,忘了她,重新开始。

我能感觉到关于陈思的一切在被慢慢关进黑匣中。

但我又固执地想拿出来,不肯忘,也害怕我会遗忘她。

她在这世上,本就孑然一身。

我已分不清,我究竟是深爱陈思,还是在时间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变成了愧疚。

陈思走后第七年,我和许茉莉在一起了。

那栋房子,我把它锁上。

我本打算此生再也不踏进那个房子,可有天晚上,我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叫阿灯的男人告诉我,其实这么多年,陈思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的伤心、颓废甚至是我对许茉莉的动心、动情。

陈思都看在眼里。

他说,他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去那栋房子见陈思最后一面。

他说,好歹见证了陈思无趣的鬼生,多少要看到这场爱情的收场。

那个叫阿灯的男人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多么悲伤。

我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去。

陈思果然站在那里,一如初见时忧郁、静默。

可我的心里住进另一朵茉莉,已经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去抱她了。

但陈思永远是那个我猜不透的女孩儿,她找到了我丢失的那枚戒指。

将两枚戒指一同放在我手中,淡然地笑着告别。

我闭眼,回想从十九岁爱上陈思,到二十九岁与许茉莉携手,居然已有十年了。

陈思与我,有缘无分。

那如有来世,我希望我曾经爱过的女孩儿可以长命百岁,有爱她的父母,有爱她至深的爱人。

这次要白首同心。

我把那盏灯的碎片收好,和陈思的章鱼哥抱枕锁在一起,放在了陈思的房间。

这是她喜欢的东西。

阿灯:

1.

陈思是个傻女人。

每年总是问我同一个问题,让我猜易亭州会送她什么花。

她最喜欢绣球花,易亭州也只会买绣球花。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地确认。

直到许茉莉那个女人出现,我才知道。

陈思最爱易亭州,也最能看懂男人逐渐变化的眼神。

他的爱人已经不像她刚离开时那么爱她了。

所以她才想一遍遍说服自己,骗自己过去的一切没有变。

陈思说她是个很自私的女人。

易亭州刚开始的那几年,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

陈思担忧得流泪,说:「我真希望阿州没有那么爱我,他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可许茉莉出现后,陈思更难过了。

「阿灯,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希望他不要伤心,照顾好自己,可看到他爱上别的女人,我又气他忘了对我的承诺。

「可我是个鬼,怎么能扒着活人不放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她。

我生来就是灯灵。

凡人的情情爱爱,确实复杂。

2.

陈思说她想做梦了。

但鬼沉沦在梦里,可能再也没办法投胎。

合欢灯把陈思留在这里,更多的是易亭州曾经的执念。

现在执念散了,陈思也该走一回奈何桥,迎接新生。

我心软了,送了陈思一场梦。

陈思做梦的时候,脸上带笑,却有泪留下来。

我在她快要彻底消散时,忍不住把她从梦里叫醒。

陈思已经维持不住人形,像一团气。

我把她放进灯芯里滋养。

白胡子老头说,她是我的有缘人。

好歹陪我解闷了这么多年。

我就帮她这一回。

我不仅送了她一场梦,还送了她与易亭州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做完这一切,我也支撑不住了。

鬼化出活人的身躯,是逆天之举。

我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古灯,终于碎在地上,活到头了。

【后记】:

「喂,何灯,电影都快开场了,你怎么还不到?」

圣诞节,清秀纤瘦的女孩儿站在电影院门口布置的圣诞树下打电话。

娇嗔埋怨男朋友来迟。

易亭州坐在车里,他已经年逾五十,不再年轻。

妻子许茉莉坐在旁边,闭眼假寐。

莫名地,易亭州觉得那个树下的女孩儿很熟悉。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女孩捧着手机,挂着一个丑丑的章鱼哥吊坠。

很快,远处一个俊朗帅气的少年握着杯奶茶,跑向少女。

俩人似乎又交谈了什么,女孩总算眉开眼笑,喝了一口奶茶又递到男生唇边,互相揽着对方进了电影院。

很美好的年纪。

祝愿他们能够长久。

易亭州这样想着,突然记起一个有些久远的人。

那个人如一幅只画着一楫孤舟的山水画,孤寂、清冷。

他曾想让上面添上一个人,温暖一些。

可现在他才明白,小舟上立着一个人,只会更加寂寥。

只有船头挂着的那盏河灯,在昏黄的光线中一直陪伴前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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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七年男友带回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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