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将何老头的裤角都打湿了。
我和江小胖赶紧将老太太扶了起来,苦苦相劝。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加重了语气道:“……老奶奶,时间不早了,我们可不敢耽搁,不然的话,等到太阳出来,就麻烦了……”
我的话终于起了作用,老太太收住悲声,对我们道:“辛苦你们把小邦带回来,我领你们进村吧!”
一边往前走,我们这才知道,老奶奶是何老头的邻居,她嫁过来的时候,何老头的家里还很穷,两人的年龄虽然差了十四五岁,却成了好朋友。
过了没几年,何老头的家境逐渐好转,将全村最穷的帽子就摘了下来,戴到了老太太头上。老太太的家境原本还算不错,但是因为近亲结婚,接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傻子。
要是换个人家,估计早就将傻子溺死了,事实上,在那个人命轻贱的年代,这样的事并不少见,但是老太太心地善良,拼死将两个孩子保了下来。
她虽然将两个孩子保了下来,但这两个孩子却毁了她大半辈子,如今她已经八十多岁了,还得五点钟就起床,为他们挣吃的……
这几十年的时间,何老头对他们的帮助极大,他为老太太买了养老保险,送钱送药,如果不是何老头,老太太一家,不可能撑到现在……
如今何老头回乡,老太太自然也万分用心,将家里剩下的线香纸钱,纷纷都搜了来,为何老头等人接风洗尘。
老太太让我们在屋里休息,她脚步匆匆地找村长去了。
说实话,做为赶尸人,我和江小胖将尸体赶到目的地,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这时候可以甩手就走,但是我和江小胖都留了下来。
何老头是家里唯一的独苗,何老头死后,何家就等于是封门绝户了,老太太年老体衰,两个儿子都是傻子,我们得留下来,帮何老头将场面撑起来。
很快,村长来了,看到何老头的尸体后,也是感慨不已,说何家村虽然穷,但有两户人家都出过了不得的人才,何老头就是两家之一,没想到英年而逝……
话毕,就看着门板上的尸体直咂舌,一脸为难之色。
我明白村长的意思,倘若是何老头一人也就罢了,但是现在是六人,一人一副棺材来说,就得六副棺材,按大了的棺材三千,小孩的棺材两千来算,就得一万四。
这对于穷困潦倒的何家村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这还不包括治丧费用呢……
我拿出三万块给村长,说后事的问题,何老头的单位有所安排。接过钱,村长愁眉舒展,说一定把何家村唯二大学生的丧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常言说有钱好办事,这话不假,黄昏的时候,六口棺材便被搭进了院子,有妇女帮忙擦身入殓,与此同时,一头猪,数十只鸡鸭都被赶进了圈里。
这是治丧的时候款待客人用的。
我们也终于见到了老太太的两个傻儿子,一个脑袋尖尖的, 一个似乎一直佝偻着背,都六十好几的年纪了,表情动作却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子。
两人拢着袖子,坐在门框前,有人路过时就伸手要吃的,给的笑面相迎,不给的就嘟起小嘴,做愤愤然状,有时候也会骂人——当然,是在老太太不在的时候。
忙忙碌碌的,很快天就黑了下来,帮忙的村民都回去了,老太太一脸歉意地看向我和江小胖道:“……本来啊,我应该为小邦守灵的,但是我年纪大了,盯不住……”
老太太又道:“不如这样吧,让我的两个傻儿子和你们一起……”
我赶紧摆手道:“不必,不必了,我们两个人就好!”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那好吧,只能辛苦你们了……”
她带着两个傻儿子走后,江小胖下意识地就要关门,我叫住他道:“江小胖,你傻了啊,咱们是守灵……”
江小胖这才反应过来,守灵是不能关门的,前面的大门要打开,后面的侧门也要开一扇,所谓有出有入嘛……
窗外淡淡的月光酒入,照着堂屋里的六具大小不一的棺木,说实话,这场景挺悚人的,如果我们不是认识何老头和染双,此时也难免心里发毛。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何老头的棺木道:“何老头啊何老头,我们也算是信守承诺了,山迢迢水迢迢的把你们一家带回了何家村……”
“别着急啊,按照常理,明天见一见亲朋故旧,后天就能入土为安,与家人相聚了……”
江小胖也拍了拍棺材道:“何老头啊何老头,咱们是雇佣关系,到最后搞得我们像是你的孝子贤孙一样,连守灵的活都干起来了,这还不说,还搭进去了三万块,你们到了阴间之后,一定要多多保佑我们啊,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和江小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靠墙坐了下来,没聊一会儿,就感觉十分困倦。我喃喃道:“要不咱们下象棋吧,唉,你太菜了,五子棋也行,不管怎么说,先将这一晚……”
话没说完,就看到江小胖歪到了一边,我也跟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我隐隐听到小孩的哭泣声,我侧耳细听,也没听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我的目光,慢慢地转向长凳上摆放的六具棺木。
我一具棺木一具棺木地听,在听到染双的棺木时,我终于确定,哭泣声就是从染双的棺木之中传出来的,我正寻思染双的棺木中怎么会有小孩哭声时,突然,棺板被撞破,一个小孩从棺木中一跃而起,抱住了我的脸。就像是异形中的抱脸虫一样,怎么也甩脱不了。
我惊出一声冷汗,人也清醒过来,我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我看向江小胖,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睡得正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