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主人是一位老妪,年近七十,样貌丑陋,整个面庞看不到半点血色,即便是佝偻着身子都有接近八尺身高,让尉迟敬差点以为是山间恶鬼下山,又是夜晚,客栈本就常年无人,没了收入之后,连油台都极少,微弱的蜡烛只能照亮老妪的半张脸庞,尉迟敬亦是心惊胆战,片刻之后才稍稍安定下来,老妪虽然样貌一般,不过下厨的手艺算得上是一绝,听赵明义的意思就是在长安谋生都不是什么难事,待老妪走后尉迟敬才问起现在的情况。
“得亏是福大命大,你当时与血人没什么分别,城中客栈没有愿意收留我们的,这家客栈因为店主的容貌导致少有人来,再加上老婆婆又懂得些医术,就暂时在这里住下了,老婆婆人很好的,这里属于岭南,再往南就是安南地区了,那边大都是异人聚居地,老婆婆就是其中之一,二十多岁嫁到这里,夫家去世之后就守着这家客栈穷困度日,孩子之前在都护府当兵,前些年岭南道剿匪不幸战死,于是就只剩下她一人了。”赵明义自幼熟读大唐奇异录,按他老爹的意思,四书五经一概不知,妖魔鬼怪知无不尽。
异人族对大唐而言一直是个隐秘,这一族人口稀少,安南都护府设立之前一直隐藏与山林之中,在与唐军对战时个个骁勇无比,现在存活下来的异人也就数百人不到了,传闻中异人皆身高丈二,不食五谷杂粮,整日生活在密林之中,以飞鸟走兽为食,渴时便饮山间林泉,身材粗犷无论男女都是如此,设立安南都护府以后,本想给这些人一个好的住处,还设立了私塾让这些人的孩子都能够在安南有容身的本事,不过异人还是守着密林,长此以往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明义站在榻旁,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屋外,听不到脚步声才轻声问道:“此地郡守你可见过?”
尉迟敬摇头道:“没见过,不过倒是向城中百姓问起过关于这个郡守大人的事迹,出乎意料的是这位郡守大人在薛阳郡的名望很高,而且待人平和,平日里也没什么官家架子,极好相处,据说还几次向长安送信告知薛阳郡有大妖作怪的事情,看上去是个为民的好官。”
赵明义双手叉腰,疑惑道:“我放才去问老婆婆关于薛阳郡郡守的消息时,老婆婆的脸上尽是畏惧和心寒,但她却不愿意说太多,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尉迟敬听罢倒是记起了一件事情,往日里听人说,做人为官哪怕再为民着想,也不可能就连地痞流氓都对他如此崇拜。
正巧老婆婆前来送些食物,临走前还刻意提醒道:“最近薛阳郡要拜河神,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要出门,惹恼了河神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倒是让尉迟敬更想去探探虚实了,照理说河神作为一方正仙,虽然属于妖修可毕竟也是人间正统,随意杀人是要被剥夺正仙资格,无法受人祭拜的,这所谓的河神必定有古怪。
“明义,我现在身体有伤尚未恢复,你替我去打听打听这河神是什么来头,薛阳郡附近河流不多,能容纳河神正身的更是少之又少,或许能找到这所谓河神究竟归属于哪条河流。”
赵明义点点头道:“好,你先休养几天,这些事我去做就行。明天一早我就去城里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第二天一早,尉迟敬还没醒赵明义就趁着早离开了,特意没让老婆婆发现,要是被看见又少不了找一番托词,赵明义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多年的龙虎山生活让他喜欢将很多事情埋在心里。
赵明义进城之后总觉得这些路上行人都有些奇怪,表情木讷呆滞,半点烟火气都感受不到,闹市里的叫卖声在薛阳郡也消失不见,赵明义留了个心眼,古往今来客栈永远都是打听消息最好的去处,只不过在薛阳郡只能听到三两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所幸,总算是发现了一个正常的女童,五六岁的年轻,跟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女人应该是这女童的娘亲,令人不解的是女人披头散发像是在逃难,而且吃起东西狼吞虎咽对周围又是极其谨慎,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赵明义站起身移步到女人对面坐下,女人立刻停止手上动作将孩子护在自己身后,赵明义做了个请的姿势又示意自己并没有其他意图,女人双眼紧紧盯着赵明义,手上缓慢着拿起刚刚吃剩下的饭菜接着撕咬起来。
“你似乎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面对询问女人充耳不闻,待将一切都吃干净之后就赶忙拉着女童的手离开了客栈,到也奇怪,客栈并没有人让她们付钱,仿佛女人在这白吃白喝已经有些时日了。
赵明义等待了片刻后才走出客栈,女人似乎有意留下线索,一路上都会有些米粒撒下,看来女人真的有些事要和自己说,只不过在客栈不太方便,赵明义跟随着女人留下的线索一路来到了一间茅屋外,等腰高栅栏围墙能挡住的恐怕只有孩子了。
出于礼节赵明义还是选择了敲门,没过多久女人就打开了门,只不过并没有带着孩子,女人悄悄抹去嘴角的眼泪,招呼着赵明义坐下,只不过家里除了一张树桩外实在是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赵明义笑着让女人坐下,自己席地而坐。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女人不放心似的又看了看里屋,见孩子还在内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又打量了赵明义的穿着打扮,像是孤注一掷般跪在地上乞求道:“还往大人能就我们母女俩人性命!”
赵明义急忙将女人扶起,女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边哭边说道:“民女名叫岳厄,郡城里那家客栈其实就是我的丈夫开的,只不过现在的丈夫根本什么都记不住了,这几天又是祭祀河神的日子,而女儿恰好又是被选中的那个孩子,我死无所谓,可孩子才五岁啊!整个薛阳郡可就这么一个清醒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