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小心翼翼地将风筝护在怀里,掀开马车的帘子,好奇的望着外面:“现在可以出城了吗?不会给他们添加麻烦吗?”
还记得之前为了不给难民安置添加麻烦,还是去的马场放风筝,只是那次很可惜,遇到了暗杀风筝没有放起来。
“无妨,现在外面很热闹。”凌淮道。
城区的空地上已经滑雪推开,清出一片片空地,道路规划已经初现雏形,汉子们忙忙碌碌的修建新房,女子带着孩童开始提前施肥开地,只等着雪水一化将土地彻底润湿之后,便直接锄地播种。
处处都是忙得热火朝天,来来去去的人身上的衣服虽不算厚实,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充满着希翼的。
献王做的很好。
忘忧愣愣的趴在窗口,见着七八岁的孩子背着箩筐,将里面的草木土灰肥料均匀的撒在母亲开垦出来的沟壑里,赤裸的小脚丫冻得通红,田地边却放着一双还算干净的布鞋。
“他为什么不穿鞋?”忘忧喃喃道。
凌淮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他只有那一双鞋,弄破了就没得穿了。”
就这一双鞋,也可能是一家人想方设法凑出来的,哥哥穿了传给弟弟穿,直到彻底毁坏。
“可他的脚会冻伤的。”忘忧有些不忍心。
凌淮淡淡道:“死不了,他年龄不小了,能做一点活就做一点活,多做一点多一点收场,能多吃上一口饭,多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忘忧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风筝,内心大受震撼。
“这就是,人类吗?”
没有法术可以保护自己,连活下去都成为了艰难的奢求。
可忘忧却看着那孩子脸上是笑着的。
“凌淮……”忘忧小声叫了一声,神情犹豫。
他这一眼,凌淮便清楚他心中的彷徨,凌淮接过他手中的风筝放到一边:“去吧,我陪着你。”
忘忧眼眸微弯:“凌淮,你真好。”
他叫停了马车,拉着凌淮走到了田地边上。
那妇人神情有几分怯弱,见他二人一直盯着孩子,赶紧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将孩子拉到自己身后来给二人见礼:“奴家见过二位公子,不知二位公子可有事吩咐?”
忘忧侧了侧头:“你不是我家做工的人,我为何能吩咐你?”
妇人局促的捏着衣角干笑了两声,将孩子赤裸的双足埋在泥土里:“二位公子是贵人,狗儿年纪小,若有冒犯请多包涵。”
忘忧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凌淮,他问的问题,妇人不但没回答,反而又说了一堆莫名其妙他听不懂的话。
凌淮心里略微叹了口气,示意褐十给钱,神情依然淡淡的:“他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他不过是好奇罢了。”
他与忘忧虽说今日着装比较素雅,但一人身上一袭绸缎衣裳,便是他们一辈子也不敢高攀的富贵,这妇人既然知道他们非富即贵,自然不敢招惹,更怕自家孩子因为是赤足冒犯了二人。
在大成,若是赤足于人乃是表示对来人的不欢迎,连穿鞋迎接都不愿意的意思。忘忧
褐十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出个还算碎散的银子,递给了妇人。
妇人打量着忘忧干净单纯的眸子,暗自猜测恐怕是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公子出来游玩:“公子,有何事问奴家就行了,这钱奴家万不敢收的。”
忘忧眉头越拧越紧:“有了钱,不就可以给他再买一双鞋了吗?或者可以去换粮食,让他吃饱。为什么你不喜欢钱呢?”
对凡人来说,钱不应该是很重要的吗?
妇人看出他的天真,见一边的凌淮并无阻拦之意,斟酌着说:“公子见笑了,奴家家贫,也知钱财来之不易,怎会不爱钱财?只是奴家一家农藉,四肢健全,若需钱财可经营自家田地,以血汗换取金银,怎可乞讨?钱财虽重要,人却更重要。”
忘忧听的懵懵懂懂,心中似有所感,蹲在田埂边,看着孩子的鞋子,渐渐发起了痴意。
凌淮看着忘忧耳后冒出的金色鳞片忽而瞳孔一缩,快速的将忘忧抱入怀中:“回府。”
褐十将碎银放在地上:“此乃谢礼,多谢这位娘子为公子解惑。”
说完便匆匆跟着去了。
那小孩拉了拉妇人的衣摆:“娘,银子。”
妇人捡起银子心中忐忑,也不知今日是福是祸。
另一边,忘忧双眼紧闭,马车中就忍不住化出了鱼尾,眉心带出一股气流,绕着周身缓缓流动。
凌淮握着忘忧的手腕,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脉搏,双瞳赤红,强大的气场越发低迷寒冷。
褐十一边派人去传青衣使,一边心惊胆战的守护周围,就怕出事。
凌淮濒临失控边缘之时,绕着忘忧盘旋的气流猛然扎入了他的眉心。
灵魂深处的契约印记缓缓跳动,凌淮顺从的放任气流进入,他周身的气息猛然收敛,抱着忘忧晕倒在了一边,两人额心相对,浅白色的气流将二人连接在一起。
忘忧只觉得自己在一片大海中起起伏伏的飘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海水颜色深得发黑,忘忧害怕的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忽然,一道银光刺破了此方天空,一条巨大的尾巴将他卷入怀中,冰冷坚硬的爪子小心翼翼的护着他,带着他一飞冲天,彻底破开了此方世界。
忘忧虽然被抓着,但丝毫不害怕,他看着面前的巨兽,下意识抓紧了他身上银白色的绒毛:“凌淮……是你吗?”
巨兽没说话,只是带着他一个劲的往前飞,直到将他送入云端,眼神温柔的蹭了蹭他的头,才转身跃入海中,消失不见。
忘忧呆呆的坐在云层上,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人族,集气运之大成者,只有人形才能维持住你的气运,幻化出来的形体,终归是假的,忘忧,千年之内,你必须成人。”
“可是我已经变成人了呀?”忘忧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身体,却只看得见一个黑色光团。
“要成人必须先明白什么是人!”
他又变成了他最初的模样,一颗黑色的丹药,莫名其妙的光团。
忘忧急了,他变成人了的。
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忘忧急得团团转,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他突然想起在田坎上与妇人的对话,什么是人?
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保持最温暖的希望,这是人。
在最渴望的欲望前,坚持最干净的信仰,这也是人。
他试探着回答了他的答案。
那声音幽幽一叹:“资历尚浅,回去吧。”
一道巨力推来,将他推出了此方空间。
等忘忧消失后,底下幽深的海域沸腾起来,那只巨兽再次飞入云间,利爪划破一片又一片的云,仿佛在寻找什么?
在确认它要找的不在了之后,来自远古巨兽的怒吼直接将此方空间震为了碎片。
凌府,青衣使刚靠近马车便被震飞,跪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褐十!你这是要我来救人,还是要叫我来送命?”
褐十神情焦灼:“这,这可怎么办啊。”
马车周围的气息越发可怖,强大的内力翻涌着,将马车周围清的空无一人。
马车中,凌淮缓缓睁开了眼,一手按在额头上,只觉得头疼欲裂,他连忙去看忘忧,马车上去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只留下了他的衣物散落在马车上。
凌淮眸色一沉,按耐住声音的颤抖:“忘忧……”
“凌淮……”随着微弱的声音响起,衣领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了一下。
凌淮立刻掀开衣服,一条熟悉的锦鲤眼泪汪汪的望着他:“呜呜呜,我修炼身体失败了。”
凌淮所有的紧张与怒气都一散而空,他将鱼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淡淡道:“无妨。”
他从来没在意过忘忧的模样,无论是人也好,鱼也罢,都是他的小粘人精小妖怪。
“去取本座床头的鱼缸来。”凌淮冷冽的声音传入褐十的耳中宛如天籁。
他立刻亲自跑了一趟,将那玉制的小鱼缸盛满清水,给他家主上捧了过去。
而忘忧也将它经历的一切告诉了凌淮。
他下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反派分担气运,让自己不无意间祸害世界的同时,修炼出自己的身体。
他刚才因妇人的话有所感悟,却仍不足以支撑他化形。
忘忧叹了口气:“怎么办啊,再不化形,世界线走完之后,我就得进入下一个世界了,我怎么送你回神界呀?”
凌淮眼眸微垂:“无妨,我自有办法。”
忘忧说的那个梦境,他不知为何,似乎也有点印象,只是他记得的是一只庞然大物,别说长相,连颜色都记不清了。
但是,他丝毫不担心会与忘忧分开,冥冥之中,会有人给他指引出了一条正确的路。
两人算乘兴而出,败兴而归,忘忧趴在鱼缸里郁闷的吐泡泡,总感觉每次放风筝都不安生,他都快对风筝有心理阴影了。
凌淮命人将风筝收好,忘忧赶紧撑起双鳍,尾巴一个劲的甩:“不要不要,我再也不玩风筝了,还是把它扔了吧,这个风筝不吉利!”
忘忧一脸坚定的要求着,凌淮顿了顿道:“褐十。”
“在。”
“烧了吧。”
褐十一懵,这不是他们夫人最喜欢的一个风筝了吗?真要烧?
“你若舍不得,本座便连你一同烧了。”
褐十皮子一紧,立刻告退。
凌淮看着趴在鱼缸边缘的小锦鲤,习惯性伸手去揉了揉他的背鳍,唇角带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样也不错。”
这样的小锦鲤,似乎又全然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忘忧舒服的一条鱼直哆嗦,主动绕着他的手指转了几圈,蹭了又蹭。
当鱼也挺好,至少不用再顾虑那连绵不断的双修了。
一时间一人一鱼竟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得到了满足。
只是锦鲤回来了,凌夫人却消失了,知道锦鲤忘忧身份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能看见凌夫人失踪了,凌先生却对着一条鱼叫起了凌夫人的名字,将这条鱼视若珍宝,状若疯狂。
时间一长,外间便开始传言,凌夫人外出失踪,凌先生接受不了现实,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