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家的丧礼定在七月初二,那也是深雪夫人第一次遇到夜留香的日子。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彼此才见了几面便私定了终生,这在当时还被传为了一段佳话。
夜绯雪披上丧袍,覆上素白面纱,跟着映蓝准备去那夜府吊唁。而墨染青将曾念打扮成夜姑娘的模样,跟她路过夜府特意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早知夜姑娘在这浮雪城里,看到面前走过的夜姑娘,自然就不会怀疑此时进府的那个人儿了。
进到夜家府中,夜绯雪的脚步明显放慢了,夜家的管家见有人来了忙迎上来,“这位公子,姑娘,请随我来。”说着就要将他们引入后堂。堂中,夜家的人和一些来吊唁的人齐聚一堂,似在讨论着什么。
“听说深雪夫人前几日突然咳血,这才去的这么快。”身旁有人在议论她的母亲,她不禁停下了脚步。映蓝见她停下也就不再前行,守在她的身边。
“我也听说了,本来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开始咳血。听说是吃了新来的厨子做的紫薇花糖。那厨子被夜老爷给砍了双手现在还关在柴房呢!”
“那厨子和深雪夫人有仇?”
“谁知道啊,听说是从长亭来的厨子。”
长亭。
这两个字深深地打在夜绯雪的心上,如若真是长亭沈家干出来的,她一定马上去那沈家搅个天翻地覆,就算搭上她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感谢各位夜某相识的或是不识的前来吊唁。我已派人在府上备好酒宴,请各位随我来入座吧。”夜绯雪听闻猛地循声望去,那夜留香仿佛一日之间老了几十岁,银丝飘荡,尽管面容依然俊美,但是眉眼间却是疲倦万分。
她颤抖着双唇,抑制住了想上去一拜的冲动,只等了所有宾客去了前院赴了酒宴,自己才偷偷进了放着深雪夫人遗体的后堂。
那个曾经风华绝代,被称为“流苍第一美人”的深雪夫人,此时正安详地躺在木棺里。美目紧闭,唇角微扬。那一代佳人,即使是死去了,依旧美得让人心动。
“娘亲。”夜绯雪跪在棺前轻唤,可是再没有人可以回答她了。她伸手抚上深雪夫人的眉眼,那原本一对柳叶眉,一双秋水眼眸,终是随着那笙鸣殒去了。
身后突然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她猛然一惊,莫不是她爹带人来捉她了。可是映蓝在门口守着也没听见他有任何声音。她慢慢地转过头,见了来人,泪湿满眼。
“轻凉……”来人正是她的胞弟,夜轻凉。轻凉年纪虽比她小个五岁,但是此时却出落成了一个独立的好少年,她也经常听别人说那夜家的轻凉少爷,做事果断又有头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夜绯雪看着他逐渐棱角分明的脸庞,想起当年她离家时他还只是个跟在她屁股后面上山下河的孩童罢了。如今这些年不见,他早已长成俊朗标致,那一双风华秋水眸子,与他们母亲极为相像。
“你回来作甚,被父亲看见非要卸了你俩胳膊。”夜轻凉蹲下身,想让她快走。然而夜绯雪只是摇摇头,问道:“母亲怎么死的?”夜轻凉的说辞与刚刚在堂中听到的闲言碎语一模一样。夜绯雪想着怕是此时要去那柴房找到那个厨子了。
“姐,这么多年,你还好吗?”夜绯雪的消息他不是没有从别处听见,包括五年前在金陵盛会,三年前在逆芒城,他都有听人说过。只是他被夜留香困在家中学业,根本没法出去寻她。
夜绯雪听他亲昵地唤她姐,登时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至少在这夜家,还有人是念着她的。她点点头,捏捏他白皙的脸儿,又转回去给深雪夫人磕了六个响头,离家多少年,就磕多少个。那响头震天,夜姑娘的额头磕出了淤青。
就在这时白日里凭空出现一只雄鹰,叫声悠长而又寂寥。那鹰唳让在前院里用餐的各家人士觉得稀奇有加,毕竟在这流苍大陆,鹰是一种罕见的动物。只是相传在那蛮荒,才驯养鹰当作武器。而夜府在夜绯雪出生那年曾得一鹰幼崽,便是由深雪夫人和夜绯雪一起养大。
他们看着这鹰在他们顶头盘旋几圈,悲鸣了几声直冲后堂掠去。那只鹰通体雪白,翅上长有黑色花纹,一双鹰眼凌厉非常,特别是那喙爪像是铁钩一样,有些许胆小的人都躲到了桌子底下。虽然那只鹰在天上看起来伟岸,但其实从年龄上算他还是只幼鹰,体型自然也不是十分巨大。
大家都觉得这鹰许是想念那深雪夫人,想去后堂见她,有些好奇的人都跟着去了。可是到了后堂他们发现那只鹰不停地在上空盘旋,不叫也不停,只是一圈一圈地飞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映蓝见来的人越来越多大为不妙,刚想进去喊夜姑娘便见她冲出来示意他跟上,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府门口奔去,而那只鹰仿佛等到了它要寻的人,一声嘶鸣紧紧跟上。
“那鹰追随的是何人?”人群中有人发问。
“看身形是个女子!莫不是夜姑娘?!”听到夜姑娘,夜留香的眉头紧缩起来,他示意夜长留跟在他们身后追上去看个究竟。
“夜绯雪你站住!”已追至大街上,夜长留怒吼一声。听闻叔叔喊她,夜绯雪刹住了脚风,右手一抬,那鹰盘旋了两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臂上。
“跑跑跑,跑什么跑,我会吃了你不成!”夜长留抚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胸膛,恨不得将夜绯雪抓过来打一顿。
“我爹还在里面等着卸我胳膊,我不跑不是找死吗?”夜绯雪伸手摸了摸鹰儿的脑袋,笑道:“好久不见了,小家伙。”那鹰似乎听得懂她说话,张张嘴,抬头蹭上了夜绯雪的脸颊。夜长留喘着粗气向她走来,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回来干嘛?”夜长留虽说是她长辈,但也大不了她几岁,所以她一直对这个叔叔表示很不服气,从小就在他的欺负下长大。
夜绯雪想挣脱开他的手发现夜长留的力气十分大,映蓝见她皱起眉头的样子,上前去一把打掉了夜长留的手。夜长留吃痛地收回手,睁大眼睛看着映蓝,说道:“哟,这不是金陵上与我交手那苏公子吗?你们什么时候走一起去了?我就说当初要给你介绍是对的嘛!”夜长留虽是开着玩笑,但是面色也逐渐冰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