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刺骨,苍蓝城早就被突然降下的大雪埋了半寸。
在苍蓝黄昏阁大堂里的夜绯雪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哆嗦。
“染青,今儿是几月初几了?”夜绯雪站起身,掸了掸绯色袍子上的细尘,轻声问旁边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
墨染青抬起头来,掐指算了一算,“金陵大会,就在明日了。”
金陵盛会,是整个流苍大陆的武林盛会。
流苍大陆上最负盛名的九大氏族都会齐聚葬月湾,在那传说日夜不黑的云岫山上试剑比武。
赢的自会得到整个流苍大陆的尊敬,倘若你九大氏族输给了不该输的人,那就是真真闹笑话了。
“收拾收拾东西,傍晚便启程吧。”夜绯雪倒了杯清茶,末了补了一句,“不知道今年的金陵盛会,又会是怎么样个光景。”
“好的,傍晚就启程。”墨染青漫不经心地应答。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觉得这冬天太冷了,谁都不想离开有着温暖炉子添满炭火的大堂,就又趴在桌上,都不想再动了。
五年前的金陵盛会,他们仍然记忆犹新。
那时候他们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意气风发,桀骜不驯。
而墨染青和夜绯雪,被那时参加金陵大会的人称为“惊鸿游龙,宛若一对璧人”。他们并肩站在台上的样子,真真是一个温婉矫健如游龙,一个炽热绯红如惊鸿。
特别是那夜绯雪,年方十六便使得一手好剑法。左手绸带右手苍梧剑,招招像是要取人性命。
那样发狠的夜绯雪,尽管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墨染青,也不曾见过。
那一年的夜绯雪,接连打伤了九大氏族中的五人,生生夺了他们修炼多年的灵力。
就在那时,夜绯雪“绯影”的名号就这么来了。
人们都说浮雪夜家出了个能独当一面的女侠,可是他们不曾知道,夜绯雪一早便被赶出夜家了。至于为什么,那都是后话了。
那葬月湾不愧是整个流苍大陆上最繁华的港口城镇。这里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不算宽敞的热闹集市,都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夜绯雪看得稀奇有加。
“小雪儿,能不能快一点,还有两个时辰金陵大会就开始了,你还在吃你那个糖葫芦。欸!站住!你出来!”墨染青生拉硬拽才把夜绯雪从一个豆花摊前拉了回来。如果不拉着,怕是夜绯雪会在那豆花摊上吃它个三五个时辰。
被墨染青拽着衣袖的夜绯雪心里已然有些许不快。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正事要紧,拉了拉被墨染青拽皱的衣袖,跟在他身后往云岫山紧赶慢赶地荡去。
云岫山,传说有仙人盘踞在上。至于是什么仙人,夜绯雪从未听闻。所以她一直认为那只是葬月湾哪个名不见经传的说书先生传了出去,到了如今人人都在传颂了。
倒是这一个传说一在整个流苍大陆上兴起,一时间修仙之风传遍每一条大街小巷。她前几年还看见苍蓝的街头巷尾都摆满了不知是何意的八卦旗。
山下早已挤满了想上山观剑的小家们。
这样的盛会的确只是五年一见,甚至还有些只是襁褓之儿,就被父母带了来沾染沾染传说中的仙气和侠气。
“嚯,今年的金陵大会倒是好阵仗,谁办的?”夜绯雪显然被一路开到山顶的金色旗帜吓了一跳。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哪个氏族能有钱到将金子布满整座山。
“长亭沈家。”墨染青答道,还侧头看了一眼夜绯雪的脸色,见她没有异样,便放心地说下去,“听说今年他们在离海寻到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宝贝,卖了个好价钱。商人就是好啊,每天都有钱赚,不像我们,吃碗豆花都不敢多放糖。”
夜绯雪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如果墨染青叫没钱,那她夜绯雪怕算是街边的乞丐了吧。
如若不是有小侍在前面带路,就算来过一次的夜绯雪,怕是也会被这七绕八绕的山路给绕进去,根本走不到山顶。
夜绯雪刚想转头跟墨染青说让他注意下雪后的山路地滑,就见一个人儿从她十米开外的地方翻滚着跌到了她的脚边。
“这位公子,我可受不了你这大礼啊!”夜绯雪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就在旁边看着那个少年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也懒得伸出手去帮他。
那个少年“哎哟哎哟”地站起身还不忘摸摸自己的屁股裂了没,夜绯雪这才好好看清楚他的脸。
不得不说,这个少年的面容,倒是姣美得很,清秀得像个女孩子。但是高高束起的长发,飘摇下来倒是满满的丰神俊朗。
“什么破路,有这摆旗帜的钱,还不如多铺几块石阶。”那个少年抱怨道,看都不看夜绯雪一眼就跟上前面早已走远的同伴,边跑还边叫着,“映蓝!你等等我!”
夜绯雪猛地抬眼看去,只看见最前面的那一抹蓝色影子消失在拐角处,那背影,挺拔俊俏,束起的头发一丝不苟。
就连两旁不时打下来的积雪,都近不了他半分,他的背影,比那冬日的雪花,还更加孤冷。
是他吗?
不可能的。
他,早就已经死了。
“小雪儿?”墨染青见她迟迟没有踏步,身后已然排起了长队。许多人都知道她是“绯影”夜姑娘,竟没有一个人出言训斥她让她别挡道。
夜绯雪这才缓过神来,转身对着身后的长队一拜,又踏起步子向那个少年离去的地方追去。
只是放眼望去,那抹蓝色,早已不见了。
云岫山上,腊梅开得正盛,到达山顶的夜绯雪环顾四周,都没有见到那个身影,许是自己刚刚听错了吧。
毕竟死去的人,又怎么会再出现呢?
“呜——呜——”随着两声高亢嘹亮的号角声,金陵大会正式开始。
云岫山上沈家特地为这次的大会修建了一座高台,专门供九大氏族坐阵观看。那居高临下的样子,仿佛真像统治了整个流苍大陆一样。
夜绯雪粗略地往台上扫了一眼,看见了夜长留也往她这看来,她心虚地移开视线,便看见了坐在沈家垫子上的沈苍瞳。
那个她曾经觉得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夜绯雪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要说为什么夜绯雪被赶出夜家,还不是因为她当时顾不得自己有婚约就跟着人沈苍瞳私奔,最后被人抛弃了还去苍蓝白手起家干起了杀手的活儿。
这样有辱名声,有败家风的人,夜家留她一条命就算大恩大德了。
“请愿参加试剑比武的侠士们上前递庚帖。”主持这次金陵大会的人果然是他们沈家的人。
不凑巧的是,这人正是沈苍瞳。
所以就当夜绯雪走到他跟前将庚帖投掷进玉壶里时,总有种别扭的感觉。
“夜姑娘,好久不见了。”沈苍瞳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尽是温文尔雅。
但是在夜绯雪眼里,却感觉是对她无尽的嘲讽。
好久不见,确实好久不见,久到夜绯雪都快忘了曾经瞎了眼与他还有过一段。
“映蓝,你等等我!为什么每次都走这么快!”夜绯雪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看见了沈苍瞳嘴角的笑意凝着,随即又恢复了刚刚笑颜如花的样子。
真的是映蓝。
但是,是不是那个映蓝,她这时反倒不敢转身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