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濛濛雨丝，短暂停歇三次，冒雨在冷嗦嗦的寒夜寻找王胜利的调查组成员、派出所民警，又冷又累。
以王胜利家小楼周边辐射，孔司失踪点周围，新元宝大酒店附近彻查，仍是无影无踪，下落不明。再扩大至大半座老城区，还是没有线索。
“找到了吗？”早上六点，浑身湿漉漉的赵实，街头路灯下和蒋良、魏以春碰头。
“没有。”蒋良抹一把脸上雨水。
“我也一样。”魏以春疲惫不堪。
“再去找找。”赵实像个不知疲倦机器人，行动力果断。
三人散开，继续查找。这时间点，因冬日加雨水原因，天色还是黑的，仅有北上金莲、福北大街早餐店、小摊子开始准备生意工作，待七点后人们陆续起床，来上热乎乎的包子、煎饼果子、各式汤面暖胃。
一起找人的陆今，这次经过早餐摊子，没再停下脚步。因有生命危险的是孔老板，别的民警也不敢躲懒。
和蒋良、魏以春分开的赵实，再次返回王胜利家外面。望着孤独的小楼，她带有老茧的冰凉手指，贴在油漆脱落的门口，轻轻推开，走进孤寂的客厅，摁下开关亮起灯光。
缺乏人气的家，凄凄楚楚，赵实左手掠过衣帽架裙子，缓步至电视柜，拿起相框。手指擦拭玻璃面灰尘，看年轻时的王胜利，身穿警服跪地上，环抱妻子腰身，耳朵贴隆起的肚子。微卷长发，年轻美丽的大眼女子，一手放丈夫短发，一手贴孕肚，笑容幸福。
第二张相框，妻子偎依丈夫肩膀。
第三张，是未怀孕时候，两人一起吃冰淇淋。
第四张，妻子手把手教丈夫做祭祀花……
爱妻是王胜利的一切，其生命为之活到现在。赵实现在知道了，唯有与妻子相关所在地，才是仇人最好葬身处。
蒋良神情冷峻，查找某条街巷走出来，遇见同样湿淋淋的李寻环。对方似乎，独自一人寻觅整晚。
“警察为何没线索？”额前头发湿成一条条的李寻环，深晦如夜的眼眸，难得的焦急。
“警察不是神，不是任何事都能办到。”蒋良掏出湿透的烟放嘴里，打火机“啪”地点，半天点不着，又吐掉。“王胜利过去是警察，要藏起来弄死一个人，轻而易举。”
“你也是警察，理当最了解警察想法，不该束手无策。”李寻环“责怪”道。
“他心理想法，只有活烧孔司……李寻环，的确我们像无头苍蝇，整夜寻找枉费工夫一般，可是要无动于衷吗？我们做不到，就像你不知李慈藏身何处，一样冒雨彻夜寻找一样。”他也心急如火，可唯有能做的，是步履不停，直到找出王胜利阻止犯罪。
但是，一整晚过去，孔司死亡时间越来越近……
兜里警务通忽然震动，他掏出看一眼接听。
“王胜利在和妻子最常去的地方，你打电话问问张正义，过去夫妇二人最常在哪？”赵实说道。
“好，你等等——”未挂警务通，蒋良私人手机电话住院的所长。
医院里，接电话的是张乐乐，小声说所长还在睡。他强硬命令，让所长接电话。张乐乐不敢忤逆，推醒张正义。
张正义未睡醒，嗓音含糊问啥事？蒋良问，王胜利与妻子常去的地方是哪？
莫名其妙问题，张正义回忆，过去王胜利除上班，每天黏在老婆身上，喝酒打牌叫不动。要说两人最常呆的地方，除家中就是妻子开的祭祀小作坊。
“那家小作坊地址？”
“莲华路尽头，这间小作坊已经十五年没开过了。”
挂电话，蒋良一面朝莲华路方向奔跑，一面紧急回复赵实，身后李寻环紧追上他脚步。
赵实通知调查组人员，疾速赶过去。
拉了遮光窗帘，小作坊工作台灯光亮一晚上。现在，王胜利已熟巧制出一朵朵白色祭祀花。成堆的白花，几乎淹没他。
身后，捆绑椅子上的孔司，双眼直瞪布满血丝，整晚没合上。他想方设法摆脱临近死亡的困境，可嘴巴说不出话，手脚动弹不得，一切白费劲。他恨，内心千刀万剐王胜利；他绝望，想痛苦流泪下跪求原谅。他没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
工作台前的王胜利，制好最后一朵祭祀花，推动椅子站起来。随这一动静，面无人色的孔司，吓得浑身一颤。
要来了……要来了……手下为什么还没来？警察为何还没找到他？外面居民瞎了还是聋掉，没看到这里异常？他内心疯狂叫喧，大脑逐渐崩溃。
王胜利离开工作台，去了一趟洗手间。
听着洗手间开关门，抽马桶水声，和走过来脚步声，孔司感觉死神一步步走向自己。
终于，王胜利站面前，伸手到他头顶，一朵祭祀白花从手心落下，掉落头上，再从身上滚落掉地。
“唔唔——”孔司又惊又怕，仰头祈求放过一条小命。对方冷漠无情的眼神，凉透内心。
王胜利转身至架子拿塑料篮子，再回工作台将祭祀花装进，待篮子装满，走到他面前，从头顶倒下。
一篮子祭祀白花，倒在身上。
这是啥意思？孔司肾上腺素飙升，呼吸急促，冒出大量汗水。
倒完白花，又重新装满，再次倒他身上。来回反复，那堆祭祀花逐渐堆埋到半身腰，直至所有花堆过来为止。
扔掉花篮，王胜利墙角拧开蓝色桶，提到白花埋住半身的仇人面前，刺鼻的液体从头顶上浇下，连带祭祀花浸透。
这下，孔司真吓尿哭了，疯子一样的男人拿汽油浇自己。
王胜利面无表情，内心前所未有平静。
莲华路外面，调查组争分夺秒，黑色警靴踏着雨水飞奔赶来。在王胜利倒下第二桶汽油，卷闸门被人轮番“嘭”地用尽全身猛踹，底下锁插晃动。
“王叔！”蒋良大吼，腿脚“嘭、嘭、嘭”粗暴猛力踹松卷闸门。
王胜利不理会，汽油倒不停。满身浸透的孔司，终于等到警察，有了生的希望。
“蒋良，让开！”赵实拔枪，对准锁插处。
里面，王胜利倒下最后一滴汽油。
“砰——”地枪响，锁插损坏。
里边，王胜利扔掉汽油桶，退后几步。
门外，赵实、蒋良手指插进缝隙拉起卷闸门。
王胜利取出打火机，“嗒”地点燃，向空中抛出，仍向孔司。
看着抛来的火苗子，孔司吓得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赵实、蒋良看见这一幕，一人飞去接打火机，一人扑向王胜利。
王胜利动身阻止蒋良，被先行一步的赵实飞扑压制地上，后面一起的魏以春跟着一起压住。眼看着，打火机距离沾满汽油的祭祀花，相差10mm左右，后腿用劲一蹬飞来的蒋良，双手朝即将落下的打火机“啪”地一合接住，翻滚在地。
“蒋良！”王胜利发出愤怒绝望咆哮，用力挣脱身上两女警。
“冷静点！”赵实取手铐，铐住悲愤失控的男人。
终于灭掉明火，蒋良迅速站起，取警用匕首割掉捆绑绳子。终于逃过一劫的孔司，因长时间捆绑，半天起不来，调查组其他成员，左右架起他出去。
这会儿，莲华路附近转角路口里，亲眼目睹警察救下孔司，躲藏于此的李慈刚转身离开，对上了李寻环和王白。
“李紫微，不要再去仇杀了。”李寻环伸手，抓住他手腕。
李慈脸色阴沉，暴怒甩开：“李寻环，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李寻环上前，再抓住其手腕：“你是我唯一的兄弟，所以必须要阻止你。”
一旁王白，脑门蹦出问号，李儒彦、俞心蜜有两个儿子？
“放开我！你这自私、虚伪、冷漠的人渣！”李慈激动，挥舞拳头揍对方。
“唔——”地一声，李寻环承受殴打，未作反击，反而坚持抓住人不放。可越抓紧，李慈越生气，愤怒中带着倾泻爆发的感情。
“李寻环！你为何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你一点都不痛苦吗？你怎么这样冷血，在你眼里，爸爸妈妈的命就不是命吗！”李慈双手抓住对方衣服，嗓音颤抖嘶哑大声逼问，双手拳头恨恨不停，朝那张厌恶的脸揍下。
他知道，自己这次再也逃不掉，可始终不甘心。他一拳一拳地，把人揍倒在地。
王白想拉住失控的医生，李寻环抬手阻止他。
“李寻环，我恨你！”李慈跪到对方身上大声嘶喊，浑然不顾额上有伤，拳头不停挥落。他泪眼模糊，异常悲伤，“你不会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爸爸妈妈死得有多惨……你怎么可以做到置身之外，怎能阻止我……”
李慈悲泣，泪水带着雨水，滴到李寻环脸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寻环难过地红了眼眶，“和你一样，我很痛苦，可比起痛苦，我更想阻止你独自一人走在犯罪的道路上。对我来说，你比仇恨重要，而且爸爸和你的妈妈是那么善良，根本不希望儿子满含恨意地活着……可是非常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如果在去年、年前，我寻找到你带走，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抓住挥舞下的拳头，他软语温言，“现在，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凄冷雨丝下，李慈悲恸大哭。
看着这一幕，蒋良一阵辛酸——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