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社会学退休教授陈复,先生怎么称呼?”
“姓李,李寻环。”
“如果没记错,去年过年期间,我见过李先生。和今年一样,你似乎在寻找某个人。这里,有你惦记在心的人吗?”
“嗯。”
“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坚韧不拔,聪明过人,善于谋划的人。”
“坚韧不拔,看来对方拥有十分坚定的信念,前方遇见怎样险阻艰难,绝不屈服,以坚不可摧的顽强毅力达成目的。聪明过人,善于谋划,在决定执行某件事,会周密谋划,提前布局,以便事情稳稳掌握手中。如果对方不主动现身,想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无疑大海捞针。假若你手里握有对方十分重要事物,说不定能让这个人主动现身相见。”
“我没有他想要的事物。”
“李先生和对方关系怎么样?”
“……”李寻环一时答不上来。“也许是不好的。”
“难怪对方避而不见。”陈复嗓音柔和,“若是这人一直不现身,是你否彻底放弃?”
“不会。”李寻环想也没想地回答。
“为何?”陈复好奇。
“绝不能放弃他,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来到这里的意义。”
“李先生这般执着,对那人而言,是不可忽视的存在。但很好,身后始终有人惦记,想要拉上一把救赎。能告诉我对方是谁么,兴许我见过。”
“他……我不知道他长相……只有他的名字。”李寻环唇边泛开一抹苦涩。别人看来,执着寻找只有名字,不知相貌的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这要是个女孩,恐怕视为变态报警。
陈复凝听,未嘲笑这等匪夷所思的行为,反倒是感慨万千。
“你情意至深,未因不清不楚拚弃他不管。他哪怕转身看一眼,也不会不顾一切往前走。你们让人羡慕,相信你能再次点亮对方手里灯火。有关于他的信息太少,非常抱歉我未能提供信息。”
“是我该感谢陈教授愿意细心聆听。”
陈复同样谢意伸手相助,其坚持不渝的执着,燃烧自己那颗因与儿子分开,感到孤独的内心。也不由感叹,儿子没这么快走的话,一定让两人结交,相信很合得来。
双方结束交谈,陈复拿手杖支撑站起,身子微微晃一下。李寻环伸手扶住,主动送他回去。
“那就麻烦了。”陈复神情显露一丝疲态。
两人款步行走,经过各式阴间风招牌街道,逐渐至老城区外围一栋小别墅前。这和李寻环下榻的酒店相距不远,是与市区交界处。此处无殡葬用品店店铺,街道风情静谧,与弥漫丧葬业文化的老城中心大街截然不同。
送人到家,李寻环返回老城区深处。
陈复熟稔地按以儿子陈恩生日为密码的电子锁开门,进入玄关再推门关上。玄关处鞋柜取下拖鞋换好,顺手整齐好儿子三双皮鞋。缓悠悠至客厅,脱下大衣挂衣帽架,架子上有两件干净的西装外套,是儿子最喜欢穿的。不单如此,休息组合沙发桌子上,一套欧式精美咖啡杯,一罐美式冻干黑咖啡,同样是儿子喜爱的。
手杖落进雨伞桶,与两把长柄雨伞放一起,陈复沿贴满各种照片的墙壁上楼。从一楼大厅,如装饰般的种种照片,一路贴到二楼。
陈复进入过年期间为儿子准备的房间,躺坐进皮椅,偏着头静静看窗外灰沉沉的景色。有顷,取出手机解锁,手机壁纸,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口白牙笑弯弯和父亲合影。与儿子合照的陈复,神采奕奕,发丝乌黑不如现在灰白斑驳。
手指点开通话记录,拨出第一条号码,他扬起笑颜与儿子通话,乐乐陶陶分享刚才发生的事。李寻环身上有光,逆行黑夜中,令人感动佩服。上次提过的刑侦大队队长,以强大意志劈风斩浪,寻根追底真相。他有预感,沸反盈天的血案,即将迎来终结。只可惜了苦命的女孩楚夭,丧失活下去的信念,到现在也没醒来……上次腿脚不舒服去仁康诊所看看,李慈医生建议去人民医院检查一遍……嗯嗯,不用担心爸爸,呵呵,身体硬朗着呢。
双方谈心半小时,一番问寒问暖后,陈复依依难舍主动结束通话。
房间寂默,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强大的孤独感从身上放散,填满整个空间。
福北大街右侧外地人聚居住宅区,李寻环走进平房找王光头,其正于与兄弟们吃晚饭,粗声吆喝着要不要来一碗?望一眼油水充足的饭菜,他严词拒绝。
王光头笑话,公子哥就是矫情。
李寻环拉过一把椅子坐门口,耐心等待。
王光头一伙人风卷残云晚餐,再收拾碗筷下去擦拭干净桌子。
李寻环调转椅子至桌旁,要求帮忙一件事。
向来热心义气的王光头,兴致勃发,连问也没问答应下来。
“你替我散播两条消息,当这两条消息传播遍老城区,存在第三条非我们流播的消息出现,抓住这条消息的最初来源方向。”李寻环需缩小寻找幕后推手所在范围。
“哦……”王光头摸一把光溜溜脑袋,“虽很麻烦,我接下了。”
本地人钟爱谣言八卦,瞎话源头出自谁口,根本不知道。只要不具体到个人,圈定讹传最初来源方向,应该是没问题的。
“说说,你想放什么消息?”他意兴问道。
李寻环答之。他听后,先是愣住,旋即大笑竖起拇指喊“牛逼”,原本只是小范围传开的“谣言”,现在终于确定张宝财的死牵连着怎样一桩黑暗的惨案。假如那案子和孔司有关,其离倒下不远了。调查组给点劲啊,早点查清真相。
随即言谈孔司,其沉抑不展,抓不住凶手,憋着快炸了。上次本地人和外地人冲突,孔老板没打击报复,是放过他们一马吗?嘿,不过是等平息血案带来的混乱不安,回头再收拾他们呢。
反正吧,案子陷入僵局,赵实和孔司眼前一堵高墙挡路,谁都跨不过去。
福北后街88号孔家中式大宅灯火亮起,主厢房内,孔司穿着睡衣坐床边脸色阴森死沉,烟一条接着一条抽。身穿同款情侣睡衣的妻子汤诺捧手机购物,受不了一脚踹他腰身,警告别在房间里抽烟,不然滚出去。
心心念念撬开林稚硬嘴,孔司仍找不到软肋,外表孱弱无害的女孩,真一点弱点也没有?
汤诺不耐烦再踢一脚,侧身撑起脑袋,问丈夫一天到晚哭丧脸,到底想干啥?春节还没过完,一天天的,还让人过不过下去了?
心烦意燥的孔司,狠狠吸一口烟再吐出来,摁掉了烟头,翻身躺床上双手枕脑后。妻子如无骨蛇妖般趴到他胸口,调笑这世上还有难倒他的事不成?说来听听,有多困难。
孔司无可奈何吐出烦忧。
汤诺一脸“就这”表情,继而“哈哈哈哈”狂笑,笑得脸颊通红,身子乱颤。待到笑够了,手指点丈夫嘴唇骂“蠢货”。
“林稚的软肋当然是蒋良。”
蒋良?孔司费解,要说蒋良软肋是林稚尚能理解,反过来蒋良林稚的软肋,怎么想都不对头。
汤诺笑骂“白痴”。兄妹俩虽无血缘关系,感情可不输有亲兄弟的家庭。知道带林稚冲江里自杀,派两个男人盯着她,为何没有告诉蒋良吗?那是因为在乎,生怕冲动摩擦,导致不可挽救的结果。
小姑娘拎得清,这地儿谁了算,才吞下所有委屈。
经妻子提点,孔司茅塞顿开——就因二人无血缘关系,才钻进牛角尖。如此一来,可快赵实一步抓住吴归。
他瞬时吐气扬眉,饱受压抑的心情总算舒展。
调查组调查至深夜才离开,本以为疑难案件侦查方向有了关键性突破口,结果案件再次陷入僵局。王白几人,也没有找到第五、第六张病历单持有者。
赵实分析,吴归老化病历单,未要求具体数字,杨六成功做出六张。后续,吴归没有再寄出新病历单,说明六张足够使用。当前,两名受害人收到病历单,疑似嫌犯目标的孔康顺、孔司,手中各持一张。那最后两张,谁手里?她推测,根本没有第五、第六张“死亡病历单”。
康乐医院产科医生曾见四名男性纠缠李氏夫妇,这四人,是张宝财、孔耀威、孔司、孔康顺。“殡葬大王”不惜耍手段操纵结案,孔康顺的种种异状,几乎变相默认和那场大火案有关。且好巧不巧,四人当晚林氏烧烤店撸串喝酒,有不在场证明。
故而,凶手下一个目标是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二人手里病历单诊断结果,至关重要。可是,他们绝不会老实交代……李氏夫妇无辜,纵火者到底有何仇恨,犯下如此丧心病狂的罪恶。
这晚,赵实睡不安稳,梦境中一下置身十五年前大火案现场,一下站在寒风猎猎无一人影的南园大街中央。
翌日,2024年2月18日,正月初九早上,三条爆炸性信息进一步加剧老城区恐慌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