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下午四点左右,“除夕夜血案”案子调查彻底泄露,包括尸体检验结果,现场勘察痕迹,死者生前行踪轨迹,接触过的涉案人员,警察讯问笔录等。眼下侦查,也赤裸裸展露,一下打得调查组措手不及,完全乱了手脚。
老城区居民,依靠本地社会纽带,口耳相传,捧着手机传递,使之如同病毒般传播蔓延。
控制不住,当赵实发现问题,已无法堵住漏洞。这样一来,调查组行动完全暴露在犯罪者眼下,从案发以来的调查,全部徒劳无功。预判到他们行事的凶手,轻松避开,暗中看笑话。
赵实怒不可遏,立即通知调查组成员回派出所——案子侦查泄露,只可能是内部露的消息,若不揪出此人,接下来行动,凶手一清二楚,就别再想抓住人了。
收到命令,所有人赶回所里进入会议室。
站在白板前,赵实手指压在资料,气压低得可怕,刑侦大队的人头一次见她这么生气,个个不敢吭声,包括魏以春也一样。
中午大锅饭过后,魏以春随队长查阅张宝财出狱后的全部报警记录,发现处理人都是蒋良。其中一次,其主动袭警,蒋良当街抽出警棍合理行使正当防卫,把人打得哭爹喊娘。围观群众无不拍手叫好,叫喊着“垃圾”、“人渣”、“畜生去死”。
从一张张报警记录看,张宝财踏出监狱开始,就已被蒋良盯上。面对一双每时每刻盯视自己的可怕眼眸,精神难免压力增大,终于控制不住拿绳子从背后勒蒋良,怎奈不是对手被反杀。
蒋良本可借此再送他进监狱,偏又不这样干,只是关几天再放出来,延续精神上折磨。他就像猎人,以折磨猎物为乐,逼之惶惶不可终日。
魏以春忍不住评价“好变态”,警察戏弄人心的手段,普通人根本无法招架。足见蒋良极为憎恶性侵过妹妹的人。也禁不住质疑起,真凶或许真的是他。
张宝财出狱,论谁最恐惧,定然是林稚。这人活一天,林稚一天难以睡着放下戒心,才会揣刀子藏身。
作为警察的哥哥,一切看在眼里,清楚妹妹精神压力。故反过来,对性侵犯施以更加巨大的精神压力,便才有了一张张报警记录。
但是队长说过,背后凶手不止于张宝财谋杀,还会再犯案。假若蒋队长是凶手,犯罪动机是为妹妹除掉威胁,精神不再受困。那么,将再度犯案的理由是什么?其目的已达成,不是吗?
利用刑侦警察推动老城区居民陷入恐慌之中,暗示将再有罪案发生。作为本地人,总不会毫无缘由。
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不由推测会不会和十年前自杀的女孩有关。故此,说出想法。队长听后,建议她去拿徐图的精神疾病诊断书。
赵实说道,一个人好端端的人突然患上精神疾病,必然存在发病机制,倘若不是遗传因素,那就有可能是神经递质失衡导致精神分裂,或是心理社会因素产生精神疾病。只要看过诊断书,便可得知徐图为何发疯失控伤人自杀。
这番话,让她不由一个激灵——蒋良会不会,其实也早已精神出问题。不同于徐图无法自控,他的精神疾病隐蔽得更深,深到看不见。
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给蒋队长看看?再套套话?
满肚子疑问的她,二次来到如意花圈寿衣店。送女儿、女婿上车回去的徐老板脸色黑如锅底,戳着她的脸骂:“你是来找茬的吧?她都死掉十年了,现在来挖坟掘棺材,怎么她托梦给你了不成。”
“徐图好歹是你女儿,你好好说话!”魏以春愠恼。
“好歹是我女儿?哈,你见过哪家女儿像她那样会惹事不听话的,还杀伤别人让我赔掉老底。”徐老板指着脸上刀疤,咬牙切齿,“看到没?这就是我的好女儿亲手给我留下的,知不知我差点死在她刀子下!”
回忆起十年前夏天大女儿发疯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我就该把她锁到死,再找个男人嫁了铁链拴起来生孩子。”徐老板恼恨道,“读大学脑子都读废了,一天到晚啥也不干,尽给我整事。”
车上二女儿听到父亲不近人情的话,满脸苦涩,她撇开脸,双眼控制不住发红泛起泪光。她能偷偷保留下姐姐的遗物,只有一张照片三页日记。十年过去了,父亲仍然怨恨着姐姐,太苦、也太可怜了。
要不是这身衣服,魏以春早已开腔,骂到他自闭——有这样的父亲,精神不出问题才怪!
徐老板驱逐,让她到地下拿精神疾病诊断书,大女儿所有一切,早就和她一起在火葬场烧成灰,一样东西也没留,早就当没这个女儿了。最后,指着头上招牌,要买花圈寿衣,他欢迎,若再问别的事,恕不招待。
离开前,魏以春阴阳怪气说:“徐老板,我认识一位很专业的精神科专家,可以推荐给你哦。”
徐老板气得抄起鞭子又要抽人,她赶紧跑掉。
气鼓鼓磨牙赶回派出所路上,路边卖煎饼的吴姓人家叫住她,她挥手说“不买煎饼”。吴摊主操着一口外地方言味儿的普通话着急说“你们的事儿都传开了”。
什么事传开了?
她好奇上前,吴摊主打开手机微信,点开所在本地群,划拉着对话给她看。
看着微信群里张宝财尸检照片,众人对案件的精准讨论,魏以春脸色骤然大变。之后,大街上耳闻民众无所忌讳谈论泄露的侦查信息,便赶紧回派出所汇报。
得知这一情况的赵实,立刻召回所有调查人员,她凛若冰霜,气势压得在场调查组人员大气不敢喘一声,就连张乐乐也站直了,不敢东歪西扭。
除了蒋良,刑侦大队、派出所民警已全部到齐。
“是谁泄露案件调查信息,自己站出来。”赵实目光冰冷扫视一圈,嗓音有点沉。
她没有骂人,没有怒气冲天地抄起桌上物品砸出去,她那双冷厉的眼眸,迫使队员们身体僵硬,不得动弹。
没有人回应,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陆今非常想笑,但面上神色不动,内心说道:赵队长,除了我会干贩卖案件信息这种事,同样别人也在做。更别说本地户籍警察,把该透的,早已全透露给孔司。一开始,这起案件就不可能秘而不泄,你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就算我没有出卖,别人也会做,甚至比我更过分。现在,被一棒子打到身上滋味如何?一定不好受吧。不好受就对了,后续还有更难受的事儿等着呢。
“谁泄露了案件信息,主动站出来!”赵实额头上的青筋,明显浮现,压在资料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两天两夜尽心竭力调查,几近变成一场空,这让她如何不愤怒。案件信息曝光,他们在外面就是查到死,也不可能抓不到凶手。
眼下,必须暂停一切,重新调整侦查方向。可在这之前,泄案者必须踢出去,不然一切徒劳无功。
会议室寂静,无人应答。
赵实松开压在资料上的拳头,面无表情环视每一个人,说道:“随着案件侦查的推进,泄案者终将藏不住,届时,我会亲手把你清出警察队伍,并且追究相关责任。”
带着威胁的意味,这个“你”,可以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话张乐乐没有放在眼里,心里始终认为,“除夕夜血案”不了了之。老城区始终是张所长、孔司他们说了算,过不了正月十五,赵实将灰溜溜带人离开。
警察心理素质高,任赵实精神言语上施压,泄露案件信息的人,不动声色。
“正月初三结束前,泄露案件信息者可以私下联系我说明情况。”赵实严肃冷峻,给出一次机会。一旦错失这时间,不管何种原因,都不会再原谅。
陆今内心默数,所里包括他在内,估计没几是干净的。赵队长要失望了,不会有人站出来的,派出所的人根在这里,不在公安局。
众人闭口不言,赵实清楚再喻之以理,是徒劳无益的,于是让三个小组汇报调查情况。
赵实认真听取汇报完毕,没有再另外安排,而是让继续工作。至于改变侦查方向,需重新判研一番,才能调整。
会议散去,调查组人员走出派出所,纷纷和靠在大门处抽烟的蒋良打招呼。蒋良扔掉烟踩灭,朝所里走去。
外面没走几步,便有人私人电话孔司,将刚刚的事尽数抖出。挂掉电话以后,微信上收到两千块的新年红包。
侦查工作已泄露,再执行下去没有意义,所里的同志擅离职守,纷纷背着刑侦大队人员懒怠偷闲。
派出所会议室,赵实一个人等待,终于等到最大的犯罪嫌疑人蒋良。对方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其拉出一把椅子,与她面对面坐下。
嘴角扬起,蒋良主动开口:“赵队长急着让我回来,是抓住嫌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