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你和妹妹一起从福北大街跟随游行队伍到南园大街,没注意周边的人,张宝财坠楼时从人群挤进去看热闹?”
派出所小会议室,蒋良右手拿笔划掉纸上“傅华京”,“傅华容”名字。赵实滑动兄妹二人手机检查当晚照片,点击详情,看照片拍摄时间,另一旁,魏以春做着记录。
“对,一路上买了吃的,还套中一只毛绒娃娃。”傅华京从容自如,清晰叙说,“当时我们接受了现场目击询问调查。”
“你是从张宝财生前找过你,还是案发后,察觉案子或与十五年前案件有关?”纸上一长串名单,蒋良挨个划掉。执法记录里的人脸,本地人都有印象,大部分有家有室,不曾涉及康乐医院大火案。像吴姓摊主夫妇一样的外地人,不太了解。
“……案件发生之后。”顿了下,傅华京如实回答。
蒋良手里的笔,来到陈复名字,不假思索划掉——陈教授腿脚不好,不可能杀害张宝财。
下一个名字,林稚。笔尖悬停好一会,最终划掉。妹妹的确有杀害那畜生念头,奈何缺少胆量,购买毒物,只为多一份安心。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赵实交还手机。
“赵警官。”傅华京捏紧手机,想要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句“没事”,带妹妹一起回家。
后继接连询问几位现场围观者,借用他们双眼,赵实大致看清受害人坠落时间,众人受吸引,整个注意力放在张宝财身上,手机镜头对准地上人,恐怕犯人便是借助这点混入其中脱身。
下一名配合询问调查的人是李慈。2月9日晚,作为现场人员之一,且亲自为受害人急救,提供准确死亡时间,自然接受过警察现场笔录。
发现吴归是不存在的嫌疑人后,赵实对蒋良说过一句话:你该调查一遍自己。
一句透骨寒冷的话,让蒋良意乱如麻,无须透彻剖析条理清楚,也知意指何谓。犯罪者熟知他一切,作案手段几乎为自己量身定做,要完美计划这起罪案,需长年累月观察。他喜欢白熊啤酒,内心阴暗谋陷张宝财折磨,加上拥有反侦查能力和基础心理学的警察身份,这一切只有身边人熟知。
妹妹林稚,好友李慈,所长张正义,所里民警陆今、张正义等人,清楚了解一切。排除妹妹、所长、民警们,只剩好友嫌疑最大。他心情复杂,心道真相一日未查清,李慈始终是推心置腹的莫逆之交。
福北大街仁康诊所,李慈对上门的警察态度温和,请等候片刻。其为因三叉神经痛,脸色苍白痛苦的病患开卡马西平。
送走患者,脱下白大褂挂好,再取短款燕麦色羊毛双面大衣穿上,拿上门锁钥匙。待了一上午的林稚,跟随一起出门。双方走到福北大街分开,一个前往府中路,一个去往超市。
林稚发现,两猥琐男又暗中盯梢自己。
到达派出所,李慈从容自若跨进小会议室,在接到好友投来目光,露出两人才懂的笑容,蒋良也绽露一笑。他坐下后,赵实先是请交出手机,翻看遍通话记录、相册、录像、邮箱、社交账号等。
作为单身男士,私人手机里,只有和病患的通话记录。相册照片很少,除非看到喜欢的猫咪,强行抱起一起合影,还有几张和蒋良一起喝酒的二楼家中照片,最近一张照片是南园大街灵幡飘扬的街景,除夕夜照片只有一张,自己亲手做的年夜饭,三道菜一碗白米饭。录像无,电子邮箱是药物订购信息,社交账号空白,只关注医药圈新闻。
一个无聊透顶的男人,赵实交还过手机,问起他个人事情。
“李医生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五年前亲戚将小诊所转给我改行去了,当时我搬到老城区住,但因还在读医学本科,直到二十三岁毕业才回来重新经营小诊所。”
“为何不选择大医院工作呢?”
“选择进入大医院,至少也是个医学博士才能有未来,还要进行三年规培,况且那里环境制度不适合我。我手无闲钱外面开大诊所,手里既有现成小诊所,干脆盘活,还替亲戚还掉了剩下债务。”
“能联系上你亲戚吗?”
“亲戚怕追债,早就换号消失。小诊所是累赘,债务无形转移到我身上,直到去年才还清。”
赵实看向蒋良,对方凑过来低声告知,小诊所原主因输液致死一人,被调查吊销执照,赔偿一大笔钱,至此关门。后找八辈子远的亲戚李慈冤大头半价出手跑路,剩下十万块不赔,账算他头上,直到毕业重新换招牌,才慢慢还掉那十万块。
也许读大学原因,李慈身上文雅气质和徐图有些像,五年前其刚搬来的第一个暑假,便与之成为朋友。
这个事吧,整条大街的人都知道。
“身为一名医生, 2月9日晚抢救张宝财,知道他中的致命伤吗?”
“身上不清楚,脖颈动脉有伤,不尽快止血救治,会失血过多休克死亡。我为他抢救两分钟左右,便失去生命体征,因此猜测其他伤口一样伤害到致命部位。”
“是的,他中了三道致命伤口,且一刀即中,未存在二次创伤。这只有非常了解人体结构的人,才能做到。犯人为混乱警方调查,背后推手算计蒋良,引发我与他的对立。真凶那晚带白熊啤酒上门和目标一起喝,现场无打斗痕迹,说明张宝财处于轻松状态,不知与自己饮酒之人是要谋杀自己。而能让一个人放松身心,必然有着良好让人信赖的职业。”
李慈温软的面容反应过来,这是怀疑自己杀了人。他未张皇无措,缓缓说道:“他坠楼的时候,我在给林温舒和思思拍照,咱们三人还一起留有合影。这样吧,赵警官让她过来问清楚如何?”
赵实让他等等,叫蒋良至外面。五分钟后,两人进来,蒋良脸色不太好看。
“我已让人找林温舒过来一趟,李医生,孔耀威出事前,楚夭找过你吗?”赵实接续问道。
“有,她说活得很痛苦。”李慈语重心沉,将无所依靠的女孩,倾诉出的一切悉数托出。
眼前医生诚挚,无可疑之处,其明澈双眼对视警察幽邃的眼眸,无所回避。自始至终未开口的蒋良,窥察两人,沉思不语。
等到林温舒携带女儿来到办事大厅,赵实去查看手机照片,详问除夕夜情况,对方确定当时和李慈在一起,手里也没拿东西。
有不在场人证物证,没理由再揪住李慈不放,赵实感谢其配合,送出会议室的门口。拿着笔的蒋良,笔尖点在“李慈”二字上,点出十几个小黑点,最终一划,划掉名字。又发泄似的,纸上画下大大“×”字。
走出派出所,李慈怀里取出折叠纸打开,里面夹杂一张老旧发黄便签纸,纸上有两句话。他手指一抓,两张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中午过后,孔司也差不多获取到除夕当晚,跟随新年游行队伍的大致名单。他疑心病重,连陈复也没放过,大街让手下试探故意撞人。陈复半摔在地,脸色有点痛苦,撞人者赶忙逃跑。林稚目睹欺人太甚一幕,主动上前扶起老者。
“陈教授没事吧。”她记得那是谁的手下。
“没事,谢谢你。”陈复苦笑,站稳了身子:“年纪大了,活着就是遭罪。”
女孩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
暗地里观察的孔司,视线定林稚身上,琢磨会不会一直被她骗了,没准是披着小白兔皮的真狐狸。啧,管她真狐狸、假狐狸,晚上一定原形毕露。
下一个逼问李慈,干脆让老婆请其至孔宅“看病”。
林稚陪伴一会老教授,随后照常到诊所,门口把手上,挂有“出门看诊”牌子。她未离开,安安静静等待医生回来。
去往孔家大宅,李慈不知有陷阱,待进里头,背后大门一关,两大汉挟持至大厅,才知是圈套。他从容冷静,询问孔老板何意?
孔司没回答,表情阴鸷问警察找他做什么。李慈实话实说,将一切合盘托出。末了,没病的话,自己先回去了。
“为证明清白,我把你关到抓住真正的凶手为止,如何?”孔司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可以。”李慈无所畏惧,这搞得对方沉默了,最终,还是放过他。
安全走出孔家大宅,李慈未马上回去,而是走到福临广场边的休息石椅坐下,感受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遥望灰茫茫的天际,依然和除夕那天一样,以为会下一场绵绵冷雨,却又迟迟不肯落下,平添上阴郁的色调。
手指冻得僵冷,他抬起哈一口气揉搓,提起药箱回诊所。他才刚走,李寻环身影出现,坐到刚刚位置,望向前方,视线所及,有无人影活动的广场,落叶的树木,屹立的大酒店,灰远的天空。
他抬起左手,圈成“O”形,框定新元宝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