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坠落瞬间，楚夭身上时间急速往后退。
2023年6月中旬，30℃高温天气，火辣辣烈阳悬挂老城区正上空，热浪滚滚炙烤，酷暑蒸人。从南园大街到福北大街，无所事事的老人三三两两会聚路边店铺阴影下，用本地方言唠扯家长里短。正营业中的殡葬用品店，吹着风扇忍耐高温制作商品。
寿衣店接到特别定制订单，踩缝纫机赶制最华丽的纯白礼服；祭祀仿真花店，一家老小忙着扎扫墓花篮，里头黄白菊花，皆是手工剪制栩栩如生，花篮把手白色缎带，印有黑色“深深怀念”字样；售卖灵堂装饰花圈、钱幡用品店，店主小心套塑料袋包裹，避免缠一起损坏，再寄出给客人……
家中有长者逝世的人，和外面殡葬用品店铺，特地开车到来一站式采购。前者个人订单，可特制需求，后者量大订单，批发采购价格。
汉州市因有专门从事丧葬业为生的老城区存在，各大区殡葬用品店极少，凡是家中办丧的，都跑这里一次买齐。除非棺材、骨灰盒、墓碑，价格孔司一直亲手控制，逝者家属往往被迫从殡仪馆购买。
这座城市即便天天有人死亡，也吃不下这么大丧葬用品市场，孔司手里四家殡葬公司，将本地殡葬品销往全国。且与时俱进，关注着市场变化，为花圈加上氛围灯、搞电子礼炮、更新时下纸iPhone智能手机最新款型号等。只要钱到位，他甚至能带领专业团队飞过去，办一场定制奢华葬礼。
昨天，他刚带团队为一富商儿子在家中举办完葬礼回来，同时收获人脉。
坐路边店铺外阴影下的老人们，津津乐道富商为儿子葬礼花费百万以上，光金丝楠木棺材，就占据几十万，还是专程从这里定制运过去的。
此条话题结束，接着转到谁家兄弟分家，争夺制作祭祀香烛作坊，一方不满，直接砸作坊稀巴烂，放言谁也别想好过；某家娶了个泼辣新娘，天天婆媳矛盾争吵；谁谁家招牌被人撬了，在上面撒尿糊屎。
他们这辈子，话题兜兜转转绕不出老城区，但凡发生一点事，不出半天迅速传开。
一个老头瞥见蒋良烟酒店买烟和打火机，叫喊能不能打死邻居家的狗，天天早上“汪汪”叫，闹得人睡不着。
身穿夏季蓝色执勤服的蒋良抽取一条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转头回复道，都是邻居有事好好谈谈。说罢，抛了抛手里金属打火机收好，往下朝南园大街巡逻而去。
老头念叨，一定宰了那条狗做火锅。
蒋良身影走远以后，站超市外，全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的楚夭，低头走到烟酒店。
她下身牛仔裤洗得发白，一双小白鞋磨损严重，上半身里搭白色背心，外搭黑色风衣外套，拉链竖起领子，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压住短发，脸上戴医用口罩，还有双手插兜里，能不露出来，尽量不露。
她小声要打火机，和蒋良的同款。
老板取一个仍玻璃柜，三十元。
她手机扫码，拿打火机握手心揣兜里，内心为与喜欢的人有同款物品，止不住暗喜。
在路边老头指指点点目送下，她离开福北大街，去往蒋家。沿路上，低头贴墙而走，若遭逢恶语相对的人，目不旁视，不起冲突。
到达蒋家，敲门两下，里面无动静，她喊林稚名字，门口缓缓开启，手握菜刀的林稚笑着让她进来，再关闭门口。
穿过繁花盛开的小院子，一起进入开着空调的工作室，楚夭终于敢取下帽子口罩，露出瘢痕可怖的脸颊，她口袋里掏出小猫、小狗、小狐狸、熊猫、小王子五款手工针织钩编包包挂件，请好友帮忙拍照，好在社交平台上贩卖。
她的手机很老款，像素不清，难以拍出最好效果。这些年一直靠林稚帮忙，才能运营个人手工账号，勉强一个月两三百元收入，运气好能挣五百，甚至一千元。父母从不给她钱，从小到大残疾补贴未曾到手中，所以连卫生巾的钱都是自己挣来的。
林稚倒杯冰冰凉凉的水递给她，两人一起干杯，凉水入喉解暑，甚为舒爽。
随后，二人搬小凳子到小院花卉中，白布铺凳子上，手工针织钩编的小王子倚靠月季花，甚是静谧可爱。林稚举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下商品图。接着其他四样手工针织挂件，或与绿叶相映成趣，或是和绣球花掩映生姿。
林稚让楚夭五根手指挂起五款挂件，以小院花卉为背景，为她定格绝妙相片。
情同姐妹的二人，回到工作室，倒出照片一起修图，完成后传到手机，楚夭编辑好发至社交平台账号上。
林稚第一个点小红心，发送一排红心评价支持。
楚夭捧着手机，烧伤瘢痕的嘴角，露出白齿笑容。
下午，林稚为神像装銮，楚夭从电脑桌最后一个抽屉，取放在这里的针织钩和毛线，钩编新款小羊情侣挂件。
各自忙和手中事情，闲聊网上看到的手工品，下次也要试试。
薄暮冥冥，楚夭戴好帽子口罩，与好友约定明天再来，离开回家去。她捏握兜里的打火机，口罩下的嘴唇，翘起笑容。
回到家吃完残羹剩饭，在家人使用过浴室后，她才进去洗澡。之后，待在又闷又热如蒸笼般的狭小房间。小桌上的小风扇未打开，她特意关闭电灯，坐在床上，“啪”地一下，点燃打火机。
打火机小小的火焰，映照进纯净的眼眸。
“嘀嗒、嘀嗒、嘀嗒……”时间飞速朝前来到2024年2月12日，正月初三。
孔耀威去往孔氏大宅路上，几岁小孩拦住他，说有人让传话，想要他手里病历单。他惊惶失色，问清传话者在南边住宅区，飞快赶过去。
进入南边住宅区，楚夭来电话，道已做出选择，且报上地址过来详谈。
此时来电，孔耀威疑心想要病历单的人，会不会就是楚夭？他心生疑忌地到达目的地，一座废弃小工坊，里面堆积不少制作花圈、纸幡原材料。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
他笑容亲和，眼神不屑，说想好了可以为她准备开始一切。
楚夭缓缓点头，抄起倚靠身边的木棍，狠狠朝其头部一击。没反应过来的孔耀威，只感到脑袋一疼，耳朵刺鸣音响起，眼前晕眩，脚步踉跄。
楚夭扑倒他在地，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扬手向其脸上刺下，刺中脸颊。
孔耀威身体抽搐，大脑神经系统反应缓慢。
楚夭双眼瞪红，心脏剧烈跳动，嘴巴粗喘气息，脑子只有杀人念头。匕首不断扎孔耀威的面部，刺爆眼球，刺穿嘴唇，刺进颅骨。
孔耀威本能挣扎求生，楚夭两脚压制，最后抓住他的头偏向一侧，双手抓住匕首拼力刺下，匕首没入太阳穴切断颈动脉处。匕首拔出，鲜血喷涌至握着刀子的双手上，身下男人，抽动身体，逐渐不再动弹。
看着杀掉的人，楚夭爬起，匕首脱手落地。微微缓过神，她颤抖摸出打火机，“啪”地点燃，扔到殡葬材料上。
火焰“轰”地窜起，她连忙逃离现场。
匆匆过百米路巷路段，颤抖地甩掉手上鲜血，在围巾上蹭了蹭，便将毛线帽、口罩、围巾反过来戴。贴墙顺着家中方向走，路上墙壁钉子勾住围巾，她用力拉扯，脚步不停赶回去。
身后，浓烟火焰腾腾上升，人们高喊“起火了”，纷纷远离火灾。而赵实、蒋良等警察逆行，逐渐聚过来。
火灾吸引所有人，无人注意到她。待安然回到家里，父母、弟弟早吓得跑去南园大街，不敢留家中，以免火灾蔓延过来。
黝黯逼仄的小房间，她浑身颤抖，脑子不停回放刚刚杀人画面。她嘴角咧开笑容，心中莫名一丝畅快。
命运的不公，痛苦不堪的生活，逼迫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嘀嗒、嘀嗒、嘀嗒……”时间缓缓推进，2024年2月14日正月初五，上午9：40分。
楚夭对爱慕之人留下最后一抹纯粹笑容，手松开往下直坠。“啪”地落地，鲜血流进眼睛，染红眼前世界，她的意识逐渐消失。
林稚哭喊推挤人群，跪坐楚夭身旁，悲痛欲绝。
堵外面的救护车终于开进来，护士小心抬伤者至急救床，再推上车子关门，急速向人民医院开去。随着伤者送走，脸色难看的本地居民，如打胜仗般散开。
楚氏夫妇二人刚要走，就有好几人轮着拳头砸来：“陪我家一切！”
冤有头债有主，五户烧毁的人家，总算逮住害自己失去一切的人。那与老母亲相依为命，一无所有的三十多岁男人，揪住楚母头发，疯子似地威胁，不赔偿就剁掉她宝贝儿子喂狗！
夫妇二人挨揍，刚散去的人又聚一起看热闹，无一人出手帮忙。
另外一边，王白与队长分开，押送吴归回派出所的时间里，闻讯赶来的李寻环不顾阻拦，手搭上吴归肩膀，喊道：“李紫微！”
吴归转头看他，眼神迷茫。
他松开手，停下脚步不再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