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开年饭,林稚电话哥哥中午是否回家一起吃?蒋良歉意,事务繁忙,没法儿陪同。她通情达理,嘱咐莫过于劳累,记得按时吃饭,注意憩息。
兄妹结束通话,林稚去寻找楚夭,到林嫂家里一起吃开年饭。
生怕哥哥挂虑,只字不提孔耀威、孔康顺找过自己。两人有何意图,不得而知,她不能再把疑难之事压到唯一的亲人身上,理该自个担负起来。
张宝财之死,的确身心如释重负,可飘散的纸牌位写着老城区每个人名字,凶手将会再扬起屠刀落到下一名死者头上,便不可避免感到压抑。
两日来,警察街道巷陌调查,街区民众已熟知,也清楚市刑侦大队留在此地一日,意味着犯罪者尚未逮捕,免不了倍感煎熬。只想恢复平静,照旧生活的人们,在喜庆佳节里,变得阴郁沉闷,人前笑颜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林稚低头从南园大街行至福北大街,寻找好久,终于瞧见楚夭抱膝坐在一家店铺外面。她走上前,微微弯腰,伸手搭上好友肩膀:“楚夭,林嫂让我们过去吃开年饭。”
楚夭身子微微一颤,抬起红肿眼睛,伸手挡开她的手臂说“不了”。
觉察到其抑郁寡欢,怀疑又被家里暴力伤害,林稚坐到身边陪伴。可刚坐下,楚夭站起离开。她不由惊愣,也站起紧随身后。
楚夭停步,头也不回地让别再跟了。
林稚不知所措,不知何故拒绝。
楚夭抬脚继续前行,林稚沉默跟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一段路,楚夭再次停下脚步,这次转过身怒吼:“别再跟着我了!”
嘶哑粗涩的嗓音,引来路人目光。本地居民瞅见是怪胎“两姐妹”,抓了一把瓜子准备看好戏。
被大吼拒绝的女孩,手足无措双手抓皱羽绒服,不明好友为何生气,她惊慌忧虑地问:“楚夭,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面对唯一的好友,楚夭不受控地激动大骂:“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故意和我交朋友,是不是显得自己很有优越感?虚情假意的友情谁会稀罕!我讨厌你,讨厌到反胃想吐。以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不然一定用刀子扎你!”
说到最后,拉起袖子,摘下转运珠红色手绳,用力砸到林稚身上。
泄愤结束,楚夭抹泪奔跑,冲撞着大街上的行人消失。
留在原地的林稚,眼睁睁看对方走掉,忍不住红了眼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事要讨厌自己。她抽噎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手绳,形单影只落寞向林家走去。
顺着大街一路奔跑,楚夭啜泣跑进南园大街。她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街道中央,望着两旁各式招牌丧葬用品店,感到深恶痛绝。
一个和死亡挂钩的地方,和这座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困在此地的她,脖子被绳索套住般呼吸困难。
她脑袋一阵晕眩,一手放在脖子,一手捂住胃部,双腿一跪,“呕——”地一声跪在地上呕吐。几乎连续两日没有吃任何食物的胃,只吐出早上喝进去苦涩的水。
街上看到这一幕的人,捏着鼻子骂“恶心”。
这时,婉拒孔司留下吃饭,刚出诊回来的李慈瞧见,紧忙上前扶起带回诊所。
得知楚夭已有几十个小时未进食,开出盐酸氟桂利嗪后,他去煮两碗牛肉面一起吃,嘱咐填饱肚子再吃药,这种药物能缓解头部晕眩。
作为医生,李慈一眼看出她昨天晚上没睡。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之一,除了晕眩呕吐,还有脑神经受到刺激造成失眠。
楚夭精神状态糟糕,要是不正常吃饭休息,迟早会崩溃。
捧起热乎乎的牛肉面,楚夭抬起丑陋的面容,露出苦涩难看的笑容,她右手颤抖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饥肠辘辘的肚子获得温暖食物,再温水服下药物,总算暂时压下不适感。抓着玻璃杯子,她闷声道谢,然后自顾自地说起小时候,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听。
李慈没有打断,认真倾听她二十年来曾有过的短暂幸福,及无穷尽的苦难。
“我曾以为,五岁之前是幸福的,那时我和林稚的脸一样,完好无暇。可长大才发现,自己从不受祝福。期望生出男孩的父母,希望我夭折,好迎接男胎生到这个家。”
所以,给取了“夭”这个字,即“女儿夭折”之意。
老城区深处,调查嫌疑人吴归的小组成员,愣是没有摸索到任何踪迹。背着王白,张乐乐、陆今躲到一家店里吃油条、小笼包,还配上一杯豆奶。
“我来打个赌吧,这起案子不了了之。”张乐乐鼓着腮帮子说。
“我赌能够查清真相。”陆今偏偏唱反调。
“谁给你自信啊?”张乐乐吃惊,“就凭赵实?”
“我胡诌乱说的。”陆今笑嘻嘻。
张乐乐“切”了声,抱怨起和市刑侦大队一起调查浑身不舒坦,特别是王白,装得跟顶头上司一样……虽说对方警衔比自己高,可又不是直属上司,必须得听他的。再说了,要不是他两,他们能在老城区顺利行动吗,晓不晓得,本地人根本不欢迎他们。
眼下,深感不安的人们变着法子打听案件情况,尚有一丝职业道德的他,只透露无关紧要之事,更重要的没说。可笑的是,外面竟谣传出几个不同版本。
有人质疑,这么多年来,不论发生何种疑难案件,派出所都能顺利解决,从未像现在一样产生巨大恐慌。甚至是,派出所处于被动局面,案子完全交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侦查。
都两天过去了,无影无踪的凶手,或有可能在谋划下起罪案,说不定明天就发生,为此负责的赵实何时能够捉住凶手?
带着偏见审视,对此就两个字:不行。
故此见到刑侦大队的人,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对这种心理,刑侦大队成员置若罔闻,清楚知道本地居民的不满,无非发泄昨日爆开的惶悚不安。
和本地人思维相同,张乐乐始终认为这事儿小题大做。事情要由派出所负责的话,早就侦破恢复平静,大家开开心心过新年。
“他们就是事多。”张乐乐心中不快,筷子用力插进小笼包一口塞进嘴巴。
“刑侦大队呆不了几天,忍忍就过去了。”陆今安慰,孔司定然驱逐赵实,绝不放任她任所欲为。
与本地格格不入的“外来”刑侦警察,突兀醒目,尚未识破表象,洞悉深处黑茫茫的一片。隐秘的黑暗,神不知鬼不觉爬上脚裸,逐渐侵染。没人知道,自成为派出所警察那刻起,陆今便提着一盏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直至灯火寂灭,与无边际的长夜融为一体。
“简直莫名其妙……”他喃喃细语,莫名感到厌恶,又不知厌恶自己,还是赵实,亦或是别的人。
“说什么呢?”张乐乐抬头。
“没什么。”陆今推过剩下的小笼包,“给。”
“嘿嘿,谢了。”张乐乐三两下填进肚子。
两人结账,躲到巷子里抽烟,直到王白打来警务通电话,才灭烟懒散前去汇合工作。
确定吴归基础信息,曾出没过的街道,还有接触过的人。可警察在明,他在暗,不想想办法“钓”出来,无疑海中捞月白费力气。有民警怀疑,人是不是跑了,早已不在本地。
王白的答案是“不会”,队长推断犯罪嫌疑人目的尚未达到,极大可能再度犯案。在其犯下第二起罪案之前,要赶紧抓住。
赵队长依据哪点作出的判断?
王白回答,队长根据事实推论,是不会有错的。
张乐乐怀疑,王白是赵实脑残粉,忠心耿耿到无一丝怀疑。倘若自己赌赢,赵实没有侦破案件,不知这条忠犬会不会动摇。想到此,莫名期盼这天到来,届时一定买上好酒庆祝。
陆今“认真”工作,等待孔老板出手,饶有兴趣会拉谁来搅局,分散调查组部分人手。临近中午,王白接到赵实电话,要抽调人手追查一个神秘的男人。
他趁机毛遂自荐至调查林稚、孔司等人共同点的小组,理由是作为熟知本地社会环境的民警,办案效率更高。
不疑有他,王白调动两小组人手,作为第三小组成员追查神秘人,该小组由他带队负责。
就这样,张乐乐这一组负责追踪吴归;陆今这一小组深查案件人物图谱之间的关系、共同点;王白带领最后小组成员追查神秘人。
王白行动前,陆今好奇问一句神秘人是谁?
王白说尚未知晓具体信息,但有照片。于是,照片发给所有成员,倘若有遇到及时联系。
陆今点开照片一看,内心震惊,这不是林稚和李寻环吗?看照片背景,在福北大街。孔司怎么盯上的这人?照片从谁手上拿到的?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一声?
思前想后,决定噤声,以免卷入旋涡,难爬出来。
“除夕夜血案”调查组所有成员,收到神秘外地人照片,蒋良点开,自语一句“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