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冬日晚，警察陆今叼着一支烟拽住一个小青年的头发，熟门熟路地往暗巷里拖。确定这里没监控，不会有人路过，他手一松，脚狠狠踢向到小青年腹部。
小青年呻吟几声，陆今却充耳不闻。
今晚是除夕夜，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阖家欢乐吃年夜饭。要说这个节日里，谁还在受工作奴役，非警察莫属。逢年过节期间本来人手就不够，偏偏又是案件高发时间段，特别是鱼龙混杂的老城区，总有蝇营狗苟之徒侥幸浑水摸鱼，以为能够趁势谋算意图。也不看看没有“殡葬大王”点头，能碰得了一块砖头吗。
内心气儿发泄够了，陆今蹲下身，右手“啪”地一声削小青年脑袋一巴掌：“你们头儿脑子被驴踢了吗，跑来这里抢殡葬生意。他若真要想不开，孔老板亲自全程一条龙服务，保证给他穿最昂贵的寿衣，安排专业的团队哭丧，雕最豪华的骨灰盒，选风水最佳的墓地，绝对让他走得风风光光。如果他有特殊癖好，还能给尸体烧三分熟。”
他骂骂咧咧，给孔司拨通电话：“人逮住了。”
他强行将人拽起，推搡前往福北后街88号。
随着从暗巷出来，路灯映照出陆今一身黑色警用执勤服，他腰间扣着执勤腰带，腰带上挂着警棍、手铐、强光手电、警用匕首、警用急救包等八大件。鼻青脸肿，被他带着走的小青年，嘴巴紧闭，不敢做任何反抗。
两人来到占地面积八百平米中式大宅院，外面停着十几辆豪车，大门两侧贴着立体烫金的春联，挂有喜庆的大红灯笼。里面传来吃饭喝酒的声音，夹杂着孩子吵闹、放鞭炮声。
陆今带人进门，宅院里吃年夜饭的人见怪不怪，皆不以为意。
认识他的，打招呼来喝上一杯，陆今皆笑盈盈婉拒好意，把人推进大厅到主桌，一脚扫到青年腿后，逼其跪在孔司面前。
孔司上身皮夹克和保暖羊绒内搭，一条灰黑西裤，穿着专门定制的黑色休闲皮鞋。他椭圆形脸，单眼皮，脸上胡渣刮得干干净净，虽说已年纪四十五岁，但喷了发胶往后梳的头发，没有一根白发，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
他带着椅子转过身，摸着下巴看着脚边人，从口袋取出一封红包递给陆今：“谢了，改天我请派出所兄弟去新元宝大酒店吃饭。”
“孔老板客气了，他手脚不干净偷盗，作为民警有义务抓贼。”陆今坦然接下红包，“没别的事，我工作巡逻去了。”
孔司没有挽留陆今，反而用皮鞋尖抬起小青年的脸：“大过年的我也不想为难你……这么着吧，我给你十秒钟解释时间。说清楚了，我送你走出这个大门，说不清楚，我送你进火葬场。”
小青年脸色大变，急忙解释道：“我来这是为了想开一家宠物殡葬公司，根本没想过和你抢生意！我要知道你抓着这条道，哪敢碰啊！”
孔司是名副其实的“殡葬大王”，汉州市四家殡葬公司背后实际控制人是他。他管不了别人的出生，但只要死在这座城市，身后事一定归他管，丧葬一条龙服务。从收尸，到殡仪馆告别厅，再到火葬场，最后墓地入土为安，他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过分的要求，也能服务出花样。
而殡葬物品，如花圈、白幡、寿衣、祭祀香烛、纸扎、墓碑、骨灰盒等丧葬用品，全部出自老城区居民手中，甚至帮助他们产品销路出去。
他在本地做到完全的垄断，本地居民多依赖他吃这口饭。
照理说，他这么有钱，可以搬到市区买独栋大别墅生活，可他不仅没有搬走，还把老家翻新扩建成中式庭院风。
不搬走的原因是，孔氏是老城区一大姓氏，扎根本地的大家族。但更深层的原因，与本地从事丧葬业为生的本地人息息相关有关。
“宠物殡葬啊……”孔司扭头对与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说，“老三，过完年注册三家宠物殡葬公司。”宠物殡葬行业前景如何，他未作调查，但先握在手里再说。反正与死有关的东西，肯定都能赚钱。
老三回道：“好咧”。
“至于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糊弄过去吗？真在这里找门路，偏偏找上和那群外地人混一起的张宝财，你是眼瞎了，还是当我傻逼呢。”孔司抄起桌子上的酒瓶子，狠狠砸到小青年头上。来不及惨叫的小青年，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之后让手下拖走关起来，等过完年再从嘴里撬消息。
处理掉小青年，孔司继续和家人吃年夜饭，地上碎玻璃和酒，家中阿姨立刻收拾得干干净净。
外面，一路巡逻回老城派出所的陆今，拆开红包输了数钱，有五千元，他很满意，消弭了除夕夜执勤的不满。钱收好，掏出私人手机看一眼时间，正是临近7:30分。
今晚，所里执勤人员有九人，其中五人为非本地户籍警察，陆今是其中之一，因而理所当然加班。自四年前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每年过年都是如此。
最开始到这，他愣头青正义感爆棚，有一次接到两户人家生意上利益纷争发生械斗，便把动手的一方抓住拘留，可不到一个小时，这伙人被放走了，对方还威胁要弄死他。他怒气冲冲找队长反应，队长安抚这种小事，不要大动干戈，本地居民会自行消化解决。
接连几次如此，见识到本地复杂的环境和群众，他抑郁了好一阵子。后来他观察着身边的民警，跟随一起处理各种事情后，总算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确位置，心里石头放下，过得别说有多轻松自在。
处理好了孔老板的事，应该不会再有杂事要办。
和市区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动不动报警不同，这个依靠制造丧葬用品为生计的地方很老派，老派到关门家暴打老婆孩子，视为家务事，绝不报警免得丢人。有小偷行窃，也操起家伙自行解决，绝不麻烦民警。
甚至内部家族纷争，也以强制弱和谐解决。哪怕有人报警的，估计也是被家暴的、偷窃者、吃亏的一方请求出警公平公正处理。作为民警，当然是调解化解双方矛盾，让群众满意率100%。
总结一句话就是，只要没闹出人命，内部能够自行解决，绝不让第三方插手。除非是本地人和外地人纷争，必须介入不可。所以在这个保持60%以上本地人的社会里，居民们生活十分和谐，几年来，没有发生过重大刑事案件。
扔掉香烟踩灭，陆今走进福北大街，一路巡逻回去。
福北大街是老城区“井”字形布局的主要八条街道之一，中间有最大的超市和菜市场。北上的两条街道，丧葬用品店占据有一半，剩下的是小吃店、饭馆、手机店、服装店等世俗日常所见的店铺，和南下两条清一色丧葬用品店街道相比，自然更为热闹。
再继续往上，有福临广场，广场旁立着一座名为“新元宝”的大酒店——老城区唯一的大酒店。
今晚除夕夜的福北大街，两侧丧葬用品商铺关门，只有小饭店、烧烤摊、奶茶店等类开张。街上人流络绎，玩具摆摊的、游走卖电子灯笼的、斑斓多彩氢气球的、毛绒可爱玩偶的，还有吆喝半价卖鲜花的。
这样的热闹，从这条大街往上蔓延，直到福临广场。已吃完年夜饭的大人小孩，外面溜达等待跨年放烟花。
哼着含糊不清的歌向府中路方向行走，腰间警用对讲机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拿起接收，是所里兄弟张乐乐来的。
“有人混在新年表演游行队伍耍流氓，兄弟去看看。”
“好的，收到。”
对讲机挂回腰间，他朝南园大街方向走。没一会，就看到敲锣打鼓，不惧寒冷穿着闪光单薄表演服，脸上化妆艳丽的游行表演队伍，忠于职守的演员们，脸上笑容喜悦，不时齐声吆喝，带动气氛，将喜庆、欢乐传递给每一个人。
这支表演队伍，是新元宝大酒店的老板钱多和孔司花钱请的，目的给老城区增加过年气氛。队伍游行将环形一圈老城区主要街道，再返回福临广场搭建的舞台唱歌表演。表演队伍末尾和周围，跟随围观很多人，估计，咸猪手就是趁人群混乱，对妇女揩油。
队伍游至南园大街，陆今拨开人群，穿行其中，一步步走进游行队伍中央。他倒要看看，谁不想要双手了。今晚派出所羁押室空着，正等着人进去过年呢。
陆今思索着逮住性骚扰犯，进行怎样一番良好教育时，头顶突然一道黑影坠下。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女演员的衣服把人拉开，女演员衣服“嘶啦”一声，露出大片白皙的后背。
顷刻间，坠落下的黑影，溅飞血液到脚边。
看着落地炸开鲜血的人，人们惊呆了，就连破了衣服的女演员也吓得发不出声音。还是游行队伍中的诊所医生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急救，人们才如同惊醒般大喊“死人了”、“快报警”、“他就是警察啊！”……
看着诊所医生李慈跪地急救，陆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拿起对讲机喊道：“队长！有人被人杀了！好像是……张宝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