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嘭——嘭——嘭——”
绚丽夺目烟花之下，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三辆警车急速穿越市中心城区，朝老城区方向行驶。
从上空俯瞰，越过市区与老城的交界路段时候，警车被吞噬般忽隐忽现。如无形撕裂开来，南面略显黯淡的城区，与灯烛辉煌的庞大都市对比，隐晦微茫。
老城区南园大街，新年活动游行队伍，面对从天坠落、炸开血花的人，里外围满三层人群，诊所医生跪地努力急救。
身处现场的陆今看着医生渐渐停下抢救的动作，露出绝望的神情。他和从所里赶过来的两位民警，拉起警戒线，隔离所有人。
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端庄雅致的六十岁老者，灰白头发梳得细致整齐，一身利落整洁灰黑色大衣，左手提着烧腊，右手拄着实木深棕手杖。他看到左侧人群中，双手插兜短款羽绒服，齐肩短发的女孩，路灯打在那张素净的面颊，鼻子轮廓阴影倾斜半张脸，只见女孩嘴角弯起不可言状的弧度。想着家里孩子等着，他摇摇头转身离开，回去好好吃上一顿年夜饭。
兜里紧握匕首的女孩听到警笛声，也转过身子迅速离去。
从警车上下来的，是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痕迹科、法医鉴定部门，他们提下取证工具箱，越过警戒线进入现场。
同样身穿冬季黑色执勤服的刑侦大队队长赵实，女，三十三岁，身高一米八，身姿修长，五官棱角分明，很是立体。她欧式双眼皮型，外眼角微微下垂，显得眼眸深邃，让人探不清里面真实情绪。头上四六分长发挽低，随意卷扎后脑勺下，额前落下的头发也挽在耳后。
身为女刑侦警察，或许是从警多年原因，身上气势凌人，给人予极强的压迫感，但却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感。连带着，她身边的另外一名女警魏以春，和其他男警察，也极为惹人眼球。
和赵实的成熟稳重感不同，魏以春脸形有点圆，一双小鹿眼，一张小圆唇，自然微卷长发，马尾扎后脑勺，小俏皮乱翘着。她的长相很有欺骗性，明明二十八岁，外表看起来却只有十八岁。熟知她的队友，清楚知道她直爽的性格，不了解她的人，觉得她毒舌，说话能气死人，可这都是误会啊。
有经常看报纸的人，认出了赵实，惊讶有必要动用刑侦大队来调查吗？新闻上，只要是和赵实沾边的案子，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喊“牛逼”。这位女警的刑侦能力强得发指，曾为了逮捕犯人，能泡在水里十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收到指挥中心消息，黎局长召赵实回公安局，当面下达指令，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侦破此案。表情语气异常严肃，很是重视这起案件。这过于严词厉色的姿态，让赵实有点惊讶，就算以往重大案件，也少见局长这样的表情。
赵实承诺一定圆满侦破此案，她带上今晚有空的刑侦大队五名人员赶过来调查。
一起发生在除夕夜的刑事案件，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赵实从口袋取出手套戴上，蹲下查看死者状况。派出所民警陆今上前主动说明情况。
死者身份明确，是老城区居民，名叫张宝财，无业，单身，年龄四十岁。作为现场目击证人，陆今指证受害人从三楼窗口坠落，头部朝下着地，脖子、身上均有刺伤。落地时，张宝财还有气息，这条街道的仁康诊所医生李慈进行急救，但没能抢救下来。
赵实检查过一遍尸体，抬起头看楼上。
她让三名手下队员留在原地，调查围观群众证人证词，自己则带上队员魏以春、王白，与痕迹科的三位警官，绕至后巷，从后方小门上三楼。楼下现场，在尽可能保持死亡原始状态下，法医对死者进行拍照，特别是面部、伤口特写，然后进行尸表检查，采集遗留的物证信息。
一行人跟在陆今身后上楼。陆今说，刚刚有几个人偷偷上来看热闹，都被赶下去，确定是没有破坏内部案发现场的。
这栋楼房在死者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一楼门面卖祭祀花圈，二楼堆积满花圈材料，一家三口共同生活在三楼。死者父母过世后，一、二楼荒废下来，也曾有亲戚想盘下继续做，但张宝财贪财报价非常高，对方怒而放言谁租他家门面，就全部都砸了，从此断绝往来，也一直关门至今。
手提工具箱的魏以春听了受害人基本情况，直觉其人品有问题。
“他一定没人爱。”她断然评价，“要是有人爱，除夕夜哪孤家寡人一个啊。就算是咱们值班的队员，也都一起吃大锅饭呢。”
“说明我们队员的感情重。”赵实嗓音有些低，昏暗的楼道没有感应灯，不得不抽出强光手电照射。
“那当然。”魏以春嘴角翘起笑容，刑侦大队的队员就像一家人，队长就是凝结他们在一起，最为重要的人。就算在除夕夜值班，没能和家人团聚，也不会感到孤单。
“到了，这就是张宝财居住房。”陆今停下脚步侧身开，没有触碰半掩的门把手。
痕迹科警官放下工具箱，里面取出一次性鞋套递给赵实、魏以春、王白。三人接过套上，才踏进案发现场。陆今站立门口处，等待吩咐。
死者家门把手是金属材质，先是使用手电筒照射，看是否有指纹显形。仔细观察过后，痕迹科警官发现有难以辨认的潜伏纹，只得进行化学物质处理提取。
另外两名进入房屋的痕迹科人员，里面采集现场血液、地面足印。不同于金属把手上的潜伏纹，足印更为明显，肉眼可见的程度。
张宝财屋子脏乱，桌面窗户铺满大量粉尘，地上留有陈年污垢，垃圾桶垃圾溢出，空罐酒瓶仍在墙角，空气飘荡混合烟味、脚气味及难以言喻的味道。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如此糟糕，能透出其是个怎样的人。
赵实观察犯罪现场留下的血迹，从客厅沙发前的桌子，到地面，直至窗口处。而桌子上，有一张从报纸上撕下来的，皱巴巴巴掌大的纸张，纸张很脏污，纸面用黑色笔画有长形不规则的图像，看不出是何物。地下，躺着一台手机。她捡起手机摁键，但发现设置密码。她把纸张和手机装进证物袋收好，目光停在血迹上。
桌子血迹形态是线性喷溅，楼下死者最明显伤口，在脖子动脉血管。再看看桌子，有轻微移位，桌面有两菜一汤年夜饭，一杯喝了三分之一啤酒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赵实拿起杯子闻了闻，接着将底部印下桌子另外一圈遗留的水渍，正好吻合。戴了手套的手指沾染残留水渍嗅了嗅，然后啤酒倒出分离，把杯子装进证物袋。她继续检查地面滴落形血迹，发现留有几道混乱不规则的赤脚足印。
思索片刻，她继续沿地面带有血液的拖拽路径来到窗户处，探头朝下看。外面街道，新年游行队伍已离去一段路，仅剩下看热闹的居民、尸体检验的法医、和接受调查的人。
幽邃的眼眸望向热闹的新年游行队伍，其与街道两边挂着丧葬用品店招牌的店铺，交互形成深不可测的、难以言喻的诡异画面。
烟花，歌唱，跳舞，欢声笑语。
冷灯，稀疏行人，招牌醒目殡葬用品店。
扭头看北向街道，闹市繁华，灯烛辉煌。
赵实收回远望目光，勘验窗户上面痕迹。
窗户是老式铝合窗，因未清扫，积满灰尘，且可能窗户曾因变形无法推拉问题，被暴力撬动过，导致铝合金材质撕裂翘起。就是撕裂翘起的部位，挂有人体皮肉组织，沾有血迹。
除此之外，轨道内有玻璃碎片，和不明液体。让魏以春把相机递来，进行各角度拍照，接着叫上痕迹科的朱警官。对方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将人体组织夹起装进玻璃取样管，再夹起玻璃碎片装进证物袋，最后棉签吸掉所有液体。
现场提取物证结束，接着进行屋内详细勘察。
“血液喷溅方向形态，能判断死者受害位置。死者遇害状态，毫无防备，是被人从沙发后控制刺进脖颈，血液喷溅至桌上。”
“接着，从沙发挣扎站起，与凶手简短对峙，被对方朝胸口处扎进两道伤口。”
“最后把人拖拽至窗口，朝经过的新年游行队伍，抛下坠落。”
“人死亡后，血液停止流动。受害人头朝下坠落地面，并且造成一定出血，说明当时尚有气息。据现场诊所医生急救确认，坠落一分钟后心脏停止跳动死亡。”
“从背后行凶，到抛落地面，时间或许不超过十分钟。”
赵实根据现场痕迹，内心逐条分析判断，她打开沙发后三步开外的冰箱，里面冰有十来瓶啤酒。取出一瓶打开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再仔细观察地面痕迹，察觉到明显异样，抽出手电打开照射检查沙发后地面，不由凝思。她抬眼环视屋内一圈，见墙角放有拖把，便走过去拿起。
不知放多久没使用的拖把，早已发霉，且硬邦邦成型。拖把归回原位，找到一块散发着味道的抹布正反看，见不是，又拿起死者随手仍在沙发椅子上的衣物。但都没有找到相关物件。
厨房、浴室、三个房间里勘察的魏以春、王白，没有找到疑似凶器的利器，也未勘察到打斗痕迹，犯罪现场范围，显然只在客厅。但有从乱糟糟的床上拿到钱包、身份证。
现场勘验结束，赵实几人门锁好拉上警戒线下楼。
楼下，尸表检验结束的法医，与赵实说了会话，道明早出尸体检验报告，便将尸体装进尸袋运上车子，和痕迹科的警车一前一后离开老城区。
当晚值班的派出所民警已有五人聚集楼下，加上市刑侦大队六人，总共十一人。手下队员递过现场笔录，报告证词。
赵实一面听报告，一面看笔录。看完后，她面对十多人，目光扫视一圈，定在一民警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民警回道：“张乐乐。”
赵实说道：“张乐乐，把嘴角擦了。”
其他人齐刷刷转头，迅即发出闷笑声，下意思舔嘴角的张乐乐，舔到甜味，连忙抬手把粘在脸上的蛋糕擦掉。
“老城派出所今晚值班民警就这些？”赵实问道，如果就这么几个人不得不从市局里面再抽调些人手过来。
“今晚值班人员，加上队长有九人，其他队员已收到通知，正赶过来。”陆今说道。
“你们队长呢？”懒散，协调工作配合不到位，这是老城派出所给赵实留下第一印象。
“还在联系中。”陆今也急啊，可再急也没办法啊，对讲机、警务通、私人手机没一个联系得上的。
“这就是玩忽职守嘛。”魏以春一针见血说出。
“……”派出所所有民警，愣是没人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