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良未立马赶去市公安局，而是先回一趟家看妹妹情况。一楼左侧工作室，林稚双眼红肿，脸颊泪痕干涸，呆呆坐在工作台前，看桌上专为楚夭做的泥塑雕像和转运珠手绳，头脑不断涌现好友坠楼画面。
事态何故发展至此，性侵犯的死亡，逐步形成旋涡，卷着大家向深渊底沉下。她才是与死者牵涉最深者，为何却是楚夭杀人自杀走向绝路。命运对楚夭何等残忍，她只想和普通人一样，堂堂正正活下去，可就连小小卑微心愿，也容不下么。
林稚痛心入骨，懊悔忽略挚友遭受的厄境苦楚，倘或早点察觉，能否避免惨剧发生。
回到家的蒋良，轻敲两下门，开门进来至妹妹身边，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低声道歉“对不起”。承诺安全救出楚夭，他违背约定，没有做到。
林稚转过身，双手环抱他的腰身，埋头怀中“呜呜呜”压抑哭泣。蒋良大手抚摩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汉州市公安局，刑警大楼一楼刑侦大队办公室，赵实右手拿白板笔在白板上迅速拉出案子时间线，重新复盘整个案件始末。
从2月9日晚7时30左右，张宝财被人谋杀抛窗开始，死者身份，现场痕迹物证，涉嫌罪案接受讯问的人员等等资料，随着文字信息展开，一张张照片贴在上面。
踪迹诡秘的吴归，仍然画个方框“□”，“吴归”两字填写里面，基本信息为男性，外地人，年纪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身形中等身材，身高接近一米八。
这是从本地居民口中，得到的基本信息。本口碑不错的人，现今面目狞恶，人人毒骂，恨不得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赵实这点上分析，吴归擅长伪装，耐得住性子，慢慢融入当地环境，再暗中谋划犯罪，推动老城区陷入恐慌。
从死者手中康乐医院急诊病历看，其与十五年前大火案有关，犯罪动机极大源于此起案件。以年龄倒推判断，吴归有可能在惨烈的大火中，失去重要的人。他熟练李儒彦笔迹，或与李氏夫妇存在莫大关系。
不排除病历单造假只是为恐吓，可究竟属于前者还是后者，需进一步深查。
吴归犯罪动机源于十年前大火惨案，行动带有目的性，犯罪目标清晰明确。收到“死亡病历单”的张宝财、孔耀威是谋杀对象，两人定然牵涉康乐医院大火案。依此类推，此案或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埋藏着人为纵火的某种真相。引导利用她推动老城区陷入恐慌，是在报复那里的人们。
吴归憎恶着老城区居民，送出的病历单绝对不止两张，尚未达成目的的他，一定再犯下罪案。
楚夭杀人手法，几乎吻合孔耀威病历诊断结果，其有可能接触过吴归，受指使杀人烧尸。
问题是，楚夭凭啥听他的？
楚夭是大火案幸存者，十五年来创剧痛深活着，过年期间蒙受双亲暴力伤害。倘若在她心灵最脆弱时刻，有人指出害她人生悲惨的是谁，那么，心灵深处黑暗无限扩大，十几年来承受的苦难支配大脑，继而扬起屠刀杀人。
被摧毁的人生，瘢痕可怖的脸孔，人人歧视。与之鲜明相反，孔耀威幸福甜美，拥有不错的职业。
孔耀威面部利器扎得面目全非，杀人者存在泄恨心理。
吴归可能只告知，刀子竭尽全力扎进太阳穴，就能切断太阳穴颈动脉，快速致人死亡。根本用不着诱导，毁掉仇人面容。
羞辱和讥笑常年伴随，楚夭很在意面部瘢痕，丑陋的瘢痕组织让她自卑，故而杀害孔耀威时，下意识刺毁其面容。
纵使无证据证明，赵实不信楚夭杀人一事，背后没有影子作祟。
谋划着一切，下一棋，犯罪嫌疑人吴归会怎么走？
赵实手中笔不停，案子拉至神秘外地人李寻环身上，白板贴上照片。
李寻环身份，未知？其与“除夕夜血案”，十五年前康乐医院大火案有何关系？不知。目的是什么？到底知道案件相关多少？
一概不知。
只确定，在警察之前，李寻环提前预知张宝财会死亡，且牵连十五年前案件。
独自行动的男人，不会配合警察侦查，未来是否阻挠调查，不得而知。
笔下案件拉到孔司身上，能肯定，今日内部案件信息泄露给了他，魏以春受袭，是其背后所为。他似乎很紧张警察的调查，极力阻挠掩盖过去案件，企图利用吴亚戴罪为“吴归”，终结案子，进一步迫使刑侦大队离开。可千算万算，没算到吴亚绑走楚夭，更想不到杀害孔耀威的凶手就是楚夭。
孔司肯定有收到“死亡病历单”，但绝不给警察。相比前两名死者，要杀他，挺不容易的。今后侦查工作，“殡葬大王”准会暗中作梗，本就排外的老城区，准定站他们对立面。
白板上庞大复杂案件信息铺开，每一个牵涉其中的人，画像逐渐清晰。
已到达刑侦大队办公室的蒋良，与魏以春几人坐前方，看赵实精确详细复盘案件始末。末了，竖写“2009年5月30日21时16分康乐医院大火案”，电脑新闻打印下来的照片，贴在文字右侧。
赵实停笔，笔放至白板前桌上。她转身绕过桌子，坐在队员们面前，说道：“两起杀人案，凶手非同一人，表面看似毫无关联，实际息息相关。张宝财、孔耀威过去关系亲如兄弟，同时都收到康乐医院病历单，两人明摆着粘连十五年前大火案。但是，康乐医院大火案，长达近三百页的卷宗，没有他们名字。”
魏以春目怔口呆，没来得毛骨悚然——难道死亡十三人，受伤三十五人的惨案，是人为操纵结案？如果是，老城区远比看到的还要黑暗。
王白和其他队员震怒，情不自禁握紧拳头。
赵实黑色眼眸，泛着冰冷寒光，让人捉摸不透真实情绪：“眼下工作，最重要的是，抓住吴归。只要将其逮捕，十五年前后牵连的案件，一切迎刃而解。这个过程，我们会遇阻，对某人来说，比起让吴归活着，死了更好。但我绝不容许有人在我眼皮下肆意妄为。”
老城区再固若金汤，她也会亲手捅破。
“吴归造假病历单六张成功，目前死亡两人，还剩下四张，孔司手中极大可能有一张。王白，你带人调查最后三张病历单所得者，他们是吴归谋杀目标，可以从张宝财、孔耀威过去关系网查。”赵实重整调查方向。
“好的，队长。”王白应下。
“孔康顺手里或许有一张。”蒋良开口道，“时间过去太久，我不是很确定，还需王白查清楚。”十五年前发生大火案他在警察学院，毕业回来后，未见孔康顺与两名死者往来，徐图死亡后三个月，其带妻子、双胞胎儿女搬走。
如果没记错，大火案发生前，孔康顺和他们走得挺近的。
王白点头，会去找此人一趟。
“和孔司对上，触犯到老城区集体利益，本地人绝不配合你们，或许会遭遇比魏以春更加严重的事件，因此最好两人一组行动，不要落单。”蒋良道出当前现状，“那地方，人情比法律好使，如遇矛盾，能忍则忍，减少不必要冲突。”
“我怎么感觉蒋良队长让我们做缩头乌龟呢。”魏以春怏怏不悦。
“大家按照蒋队长的话行事。”赵实一改最初强硬态度。
“你们要记着，老城区最不缺火化炉。”为让调查组成员警惕性更高点，蒋良含笑说出最可怕的话。
“……”赵实等人顿口无言。
这是不是暗示，早就有人无声无息失踪，连骨头渣都不剩。
侦查工作会议结束，时间正月初五下午四点刚过。三十多个小时没闭眼休息的队员们，哈欠连天。赵实人性化地，让大家吃饭早点歇息，保持充足精神，明日投入调查工作中。
蒋良还要赶回去陪妹妹，与他们告别开警车回去。
赵实望向天幕暗沉沉的天气，仿若置身灵幡飘荡的南园大街中心。除夕以来，这座城市处于寒冷阴郁的气候中。
蒋良开车回到老城区，派出所停放好车辆，回去路上横绕过“井”字形中间路段。他看到，孔康顺手提两包购物袋，脸色惨白站在楚夭跳楼位置，低头看那滩血迹。
寒风凛冽，蒋良竖起领子，双手揣兜里朝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站了多久，孔康顺转过身，脚步僵硬离开。
不远处的李寻环，冷风寒冽撕扯额前头发，目光深晦看其身影消失，没再死缠硬磨。老实说，他毫不在乎孔康顺是生是死，自己想要的，不过是那份病历单。其既不承认，不愿给，那就等死吧。
只要被找上，死到临头那一刻，自然能抓住杀人者。
凝目远视南园大街，他想去问李慈医生一个问题，如果是对方的话，应该能够回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