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良成为一名警察原因，不是这份职业存在社会价值和荣耀，而是有想保护的人，这个人是所喜欢的青梅竹马徐图。因此报考警察学院，毕业后回到这里。
与他同岁的徐图，也是拿到本科学位后，父母不再支持读硕，希望她早点招上门女婿结婚生子继承店铺安稳过日子。怎奈徐图逆反，偏不听从，成天多管闲事，即看不惯孔司以牺牲个人成全熟人社会的处理方式，也瞧不起利用修宗祠和族谱的孙氏变相强迫捐款敛财，甚至敢指着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碎嘴造谣泼脏水的人对骂。
在从事丧葬业为生，具有封闭性，庞大复杂的熟人社会关系网里，她像个越轨者，挑战着本地的伦理规则，成为明显异类，受到众人谴责。她一再挑衅、试探这里底线，向看似平静的水面，投入石子，引起一道道波纹，激起本地居民排斥异己。
哪怕她做出再惊骇的事，蒋良始终站在她身边，竖起一道保护性屏障，不受他人伤害。可是渐渐地，徐图越来越沉默，有时坐楼上发呆，远眺低矮错落的老城区，时而自言自语说胡话，路上一旦碰到别人吵架冲突，不受控制上前打人。
她病了，父母带她去精神科看病，诊断结果得了精神疾病，需药物控制。可她还是伤人、自伤、记不清自己是谁。
蒋良心如刀绞，无能为力。
终于十年前夏天，她脱身逃出，南园大街上杀伤，他逼不得已拔枪对准她。在开枪最后一刻，徐图清醒，刺穿脖子自杀。从那开始，他眼前世界褪色，一片灰暗。
徐图的死亡，有人莫名其妙松一口气，就像今天与老城区居民撕破脸皮对骂的楚夭，揭穿人们阴暗行径一样。人一死，仿佛所有事未曾发生过，一切烟消云散。
可蒋良心坎上的伤痛散不了，一切习以成俗的东西，变得极为刺眼，以致自弃自暴动起恶念——就这样吧，这里无需任何改变，徐图的死，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然而，妹妹受暴力性侵，彻底激起他的杀心。当时，若不是张正义命人盯着他，禁止接触张宝财，这条畜生他已虐杀而死。
他成为警察，是想保护身边的人。可笑的是，一个也保护不了，眼睁睁看徐图死去，妹妹受性侵无能为力。他恼恨自己，也愤怒形态封闭保守，让人厌恶的本地社会。
当张宝财出狱后，脑海无时无刻谋划杀掉这畜生，时刻盯住以精神施压。好几次张宝财受不了动手，他以袭警罪正当防卫，反击施以暴力。
这就是他的杀人心理，形成的一个过程。
倘若“除夕夜血案”是自己所为，这就是杀人动机。连带推动本地陷入命案恐慌，进行报复。
林稚早就发现他心理状态不对劲，也害怕他杀人，才隐瞒张宝财找过自己一事。
张宝财突然异常，怎可能不知，然而其得罪人太多，没往更深的方向想，以为又开罪谁，害怕小命去掉半条，才惶悚不安。
2024年2月9日除夕晚上值班，他卸下警用装备，关机警务通、对讲机，脱掉执勤服上衣，穿上冲锋衣夹克，揣上个人手机出门。
路上买一箱白熊啤酒，一份徐图喜欢吃的蜂蜜红枣蛋糕，来到江岸边玉兰树下，开启两瓶啤酒，一瓶放在蛋糕旁，看着对岸城市夜景，沉默地喝着。
这是他和徐图经常来的地方，哪怕因精神疾病意识、记忆障碍，她也没忘记只身来这里静坐。
他深情挚爱徐图，徐图也喜欢他，但她似乎在顾忌不可名状之事，不敢说出。直至十年前夏天那场刻骨铭心之事发生，他鲜红的心脏蒙上阴影，终于清醒过来，明白一切。
当晚19时左右，张宝财连续拨电话，19时12分他接通一起，警告再打一定弄死他，便挂掉关机。
这就是11秒的通话内容。
他并非每时每刻盯梢张宝财，其接触林稚一事，的确不知。这畜生知晓自己一直在盯着，故而选他早上刚上班时段去找寻妹妹。这时间，他给所里民警开会，安排好工作，处理纠纷杂事。因此得知张宝财找妹妹说下流话，才大动肝火。
张宝财反跟踪拍照，他晓得么？他知道一清二楚，还故意让跟拍，就静等其备受折磨的精神再次受不了袭警，他好正当防卫反暴打。
他就像卑鄙的猎人，逼迫张宝财行至万丈深渊，直至犯下罪恶，再合情合理枪毙犯罪分子。可冥冥之中，背后有人拖曳，禁阻他走到这一步。
张宝财死了，杀人者手段，几近还原脑海演绎的画面，行凶手段干脆利落，刀刀致命，现场反侦查处理，警察绝查不到自己身上。他不寒而栗，就好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完成心中所想使命。
他从江岸边回来路上，居民说有咸猪手，指出张宝财家附近方向。意识这人渣借过年人多起色心，便一路巡过去，内心盘算使用表面无痕，实际内伤的刑讯手段折磨。当然不能让人发现，届时张宝财有口说不清。
就是这样，避开附近出没的人，成为魏以春口中“鬼鬼祟祟”的人，被赵实动手拿下。受到压制那一刻，他脑子酒醒不少。
只因不坦诚，且有大量与张宝财牵连的物证面前，赵实视他为犯罪嫌疑人。他拒绝坦实当晚之事，是认为那是私事，与旁人无关。
另一个原因是，他有杀人心理。
“除夕夜血案”的作案手法，正月初三杀人烧尸案遗留的同款打火机物证，一切的一切，似乎是自己所为。以至让他一瞬怀疑，因内心难以自控的黑暗，精神分裂出第二人格进行犯罪。好在他从张宝财生前行踪环形线上，发现案件疑似与十五年前康乐医院大火案有关，后续查到吴归送的病历单，更证实心中推断。
人心涣散，离析分崩的调查组，内外交困，赵实也终于被迫抉择转移回市公安局。蒋良心知，他和赵实存在的冲突、误解、怀疑、不信任问题，如不坦诚说开，双方将成为彼此的障碍，案件真相难以查清，凶手实施下起罪案易如反掌。
“派出所民警可以不再参与案件调查，但我无法退出调查组。”坦诚说出一切的蒋良，深吸一口烟吐出，目光停在对面飘荡的引魂幡，“王叔说我什么都做不了，的确十年来我什么都没做，才导致徐图自杀，林稚出事，楚夭被逼杀人跳楼。我不知这起案件结束，给这个地方带来怎样后果，也许一如既往无任何改变，也许砸破旧的秩序规则。但我必须去做，才能看见结果。”
赵实聆听直言无讳吐露的一切，手里咖啡杯内冰块融化，她露出一丝笑容，转头看他：“我相信你，希望你我共同侦破案件。”
终于获取信任，得到肯定回复，蒋良内心松一口气——倘若彼此始终对立面，绝不是好事。
赵实让蒋良等会一起到市公安局，共同交谈分析老城区现状、案子问题，接着电话张正义，没想到对方已在派出所内。
也是，短短五天时间，死亡两个人，跳楼一个，这年还能开心过下去才怪。于是，二人共同返回所里。
经蒋良叙说过往和今日楚夭跳楼一事，赵实晓得徐图精神疾病的发病机制了，其是心理社会因素产生的精神疾病。
或者说，在一个相对封闭保守的社会里，她清醒过来。因过于清醒，面对本地社会的黑暗面，无力对抗，又宁死不妥协成为其中一员，最终崩溃患上精神疾病。
两人回到所里，赵实到张正义办公室，道明调查组转移至刑侦大队内部一事，所里民警后续作为协助方。至于动不动用到协助，她说了算。
外面，蒋良也给全体民警开会，之后所里作为协助方，调查组有需求就上，没需求大家执行好本职工作。
民警们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踢出调查组了。
从张正义办公室出来，赵实简短说几句话，感谢大家这几天不辞辛劳，便散去会议。
魏以春几人将案件资料收拾干干净净放上警车等待，赵实所里走出来坐上副座，王白启动车子，朝市区方向开去。
赵实看到，王胜利站在派出所对面，手握着一把刀子，目光杀气腾腾。
所里，蒋良走进所长办公室坐下，张正义愁眉锁眼抽烟，说道：“我看赵实是来真的，不查清案子不罢休。眼下老城区闹得人心惶惶，大家不得安生，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案件尽快了结，恢复以往平静。不然，你、我、还有大家，都要从船里翻下去……你懂我意思吧？”
一起小案件，背后牵扯越来越大，与本地关系密切的老城派出所，一旦清算，谁也逃不掉。
重要的是，案件明显和十五年前大火案有莫大联系，作为当年调查民警之一，他感到前所未有危机，因而绝不能再让赵实挖下去。
“所长放心吧，我清楚自己位置。目前呢，我已获取赵实信任，继续与她搭档调查，再暗中左右引导迅速结案。”蒋良落拓不羁一笑，眼神冷冽，言语阴森，“到时，让刑侦大队的人，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那就好。”张正义点头，“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