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雇你们袭警?”蹲地上,蒋良壮汉身上摸索,掏出身份证。
“李慈。”被赵实打断牙齿,满嘴是血的壮汉答话。
“谁雇你们袭警?”蒋良二次发问。
“李慈雇的我们。”壮汉咬定道。
“你们是不是以为,袭击一名女警,易如反掌。”赵实蹲在满口转移罪责的壮汉面前。她嘴角撕裂,左脸淤青皮下出血,额前头发微微凌乱,目光炯炯。
“……”壮汉箝口结舌。
“我太了解你们这样的人。一名女警,只身一人,怎可能打得过五名高壮孔武有力的男性。你们身上白长的肌肉和人数,使心中满怀自信,自以为三下两下轻松解决。事后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待案子平息再返回老城区。”赵实转动破皮受伤的手腕,活动活动十指,“从你们下手程度看,是想重伤我对不对?”
一旦重伤,就得退出调查,案件转移新负责人手中。
敢光天化日袭击警察,扯谎诿罪他人,足见与本地利益牵连至深,仍旧相信盘踞于此的地头蛇,有天大能耐捞他们出去,才无所忌惮。假若雇外地人袭警,擒获之后,不会为仅一次金钱交易,东遮西掩维护雇主,定然全部托出。
只能说,双方捆绑太紧密。只要在此立业成家,免不了拥护本地利益,仰仗依赖孔司殡葬公司销出商品。明知袭警涉及犯罪,却毫无顾虑下手,除盲目深信孔司,另外一层原因是,多年来派出所和稀泥方式,使之产生,这次也可以轻易脱身的错觉。
五名壮汉闷声不响,要杀要剐随便的态度,使人没法奈何。
蒋良巴掌轻轻拍打在一人脸上,本地方言说出“谁也捞不了你们出去”。老城区已悄然改变,生活这片地儿的人,固执死守不变的陈旧观念,对潜在的变化,视若无睹。
他站起来,关切赵实伤势,难以想象其以一人之力,放倒五名袭警者。
“都是皮肉伤。”赵实轻抚嘴角伤口,“他们与孔司、本地利益密不可分,不会成为‘叛徒’,除非获取有力的证据,送孔司上法院接受审判。当侥幸心破灭,才会诚实交代背后指使者是谁。”
2009年5月30日的大火惨案,2024年春节血案,老天似乎很眷顾孔司,总能让他安然无恙度过危机。
“下次不知遇见何事,咱们不要再单独行动。”蒋良歉意,眉头紧锁:“抱歉,我该考虑有人针对你下手。”
“不必道歉,这不是你造成的。”赵实抚住脸颊揉了揉。
“我联系陆今过来带他们回去。”蒋良拿起警务通,联系手下队员。
那方,摆脱存心不良的阻碍,历经过关斩将的魏以春,终于抵达小巷。见地上绑着五个男人,队长脸上有伤,心提起来,担忧问清情况。待了解清楚,遂怒气冲头,左手拿警用匕首,右手拿警棍在五人周边晃。亲切温和说起,曾亲历过惨无人道的案件,手里匕首警棍煞有其事比划着。
前年侦办一起毁容案,受害人面目全非。她匕首对准一名壮汉脸颊,虚空舞弄。壮汉瞪大一双眼睛不敢眨,大气不敢喘,生怕刀尖贴脸划进眼珠子。
非常巧妙的距离,不会真伤到面部,还能施以心理压力。看着非常好说话,年龄显小,有点小圆脸的女警,威吓起人来,很有一手。
直到陆今开警车到来,魏以春停止讲血腥残忍的故事,谆谆教导不要违法犯罪,否则很容易落到不得善终下场。
赵实要处理脸上伤口,三人一起回派出所。
一清早,林稚带上转运珠手绳,雕塑好的塑像去医院探望楚夭。几天过去,好友无清醒迹象,医生不确定何时苏醒。
病房里,取出礼物袋的成品雕塑,放床头柜,再接着把转运珠红色手绳,挂在身穿绿色裙子,笑容灿烂的雕塑女孩身上。
病床上,楚夭脸颊蜡白,一动不动,本就消瘦的身子,现在脸颊更是凹陷显见。面色忧伤看着最好的朋友,林稚双眼情不自禁泛红,小心翼翼触碰露被子外,显得没有血色的手指,呢喃细语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来医院前,她专程去仁康诊所一趟,发现前后门上锁,里边令人感到安心的身影,已经消失。
“我、我不是有意隐瞒……”林稚嗓音轻颤,眼眶盈满泪水,“一想到妈妈惨死,张宝财强奸过我,就控制不住想要……想要报仇。”人渣,不值得原谅。发现李医生或许是幕后凶手,她内心挣扎交战,终归是选择沉默。
她一直记得赵警官“死亡病历单”字迹,脑海、手指不停模拟。便是这番模仿,诊所内看到李慈开单,偶见的习惯性,纸面空中勾画调整下笔,猛地惊觉其或许是幕后犯罪者。
一个人常年习惯楷体,转换书写宋体时,会习惯性下笔前勾画修正,再落笔成章。以前就发现李慈偶尔出现,下笔前虚空勾写一两下,再落笔开药单。接连几天待诊所内观察,将虚空勾出的笔法,对比脑海病历单某个字笔迹,重叠一起,才鼓起勇气试探索要保健品单子。对方一眼看穿她想法,平静温和地,将选择权交自己手中。
自己的沉默,是对?还是错?无人给出正确答案。黑茫茫迷雾之中,似迷踪失路,不知何去何从。
“赵警官和哥哥已经发现了吧。”林稚手背蹭掉眼角泪水,“哥哥好不容易有个心腹之交,命运却一而再从他身边抢走。”先是夺走徐图姐姐的性命,再撵走亲密挚友,真见不得哥哥一丁点好。
林稚悲怆,松开楚夭手指,卷握拳头指甲刺进手心。眼睁睁看爱人死去,再亲手抓捕重要至交,一件又一件恨事,何故总发生哥哥身上。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逼退泪意,咽下酸楚,强颜欢笑地和好友分享,喜欢针织挂件的粉丝等着她接单。林嫂惦念她,思思常常说“想要和楚夭姐姐一起喂猫”,陈复教授也祷祝尽快醒来。还有哥哥、赵警官、魏警官……看吧,她不是影单形只,还有许许多多真心诚意关心着她的人。
说着说着,林稚声音渐渐停止,安安静静陪伴左右。
老城区,孔康顺家中死气沉沉,未准备做汤圆,也不到超市购买成品。家中妻子、两个孩子,自见其带伤回来,内心疑忌更深。
以为夫妻二人吵架,两老劝说,让儿子主动道歉。一句“对不起”有用的话,孔康顺能说一百遍。现在,他就算解释再多,都无法获取信任。承受最爱的家人,投来的怀疑目光,他苦不堪言。
下巴胡子拉碴未刮,头发不梳理整齐,双眼迷茫疲倦,背后压着千斤重巨石般,整个人心事重重。于心有愧的孔康顺强笑,道一起去菜市场买做汤圆的糯米、红糖、花生、芝麻等材料,多做点给亲戚送去。两个孩子置若罔闻,妻子冷淡拒绝,到元宵节那天再去超市买成品,没必要浪费时间心力亲手做,那些所谓亲戚,不会因为一份汤圆,惦记他们一家子的好。
孔康顺自作主张去买,询问要带什么回来?
无一人搭理,只有年迈老母亲,让捎一瓶酱油。
他来到福北大街,目光停在楚夭跳楼处,继而鬼使神差朝福临广场走。待到达广场,未停下脚步,转道左侧新元宝大酒店。酒店外徘徊许久,推门进入,直乘电梯上最顶楼。
顶层十八楼出来,天台上寒风更加剧烈,吹得头发乱扯荡。他脚下挪蹭至边缘,先是望一眼与地面距离——十八层的高度落下,一定必死无疑。再抬头极目远眺,错落不齐,偌大的老城区,尽收眼底。
只要迈开一步松手,所有一切烟消云散。
这道想法,冲击紧张剧烈跳动的心脏,混乱不平的思绪。
羞愧难当,无颜面对家人,动起自杀念头。他受不了“死亡病历单”带来的死亡压力,受不了和妻子、两个孩子视同陌路,又恐惧着真相曝光那天,摧毁一直以来好丈夫、好爸爸的形象。
他无法想象,他们该有多失望和厌恶,光是想想,就绝望心伤。
一只脚伸出栏杆外,低头看楼下,强大的死亡恐惧感,逼退他远离栏杆。他往后摔坐在地,浑身止不住发抖哀泣。
他庸懦无能,连自杀勇气也没有。
质问自己“该怎么办”,答案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他非常后悔,可悔之晚矣。
失魂落魄地抬起头,远眺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的老城区,难以言喻压抑感扑面而来。时至今日,他仍不后悔带爱人、孩子“逃离”此地。然而曾犯下的丑恶罪行,跑得再远,始终是要遭受报应的。
这会儿,孔氏中式大宅院,寝食难安的孔司得知赵实一人反杀五人,震骇之余不忘骂一句“臭娘们”。随后,手下汇报,已追踪到李慈,其出没老城区深处某地段。
孔司再也坐不住,决定亲自带人前往,把人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