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者的意识核心中,那片由纯粹贪婪点燃的黑色烈焰,因为赵丰年那番石破天惊的计划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它那古老而直接的思维模式,显然难以立刻理解“信息污染”与“逻辑篡改”这种超出了物理维度的攻击方式。
【一个……藏在影子里的贼?】
它试图用自己能够理解的词汇进行类比,意念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烦躁。
对于习惯了用绝对力量抹除一切有形之物的它而言,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无疑是一种冒犯。
“一个比贼高明得多的对手。”
赵丰年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冷静地纠正着,“它不是在偷窃你的财物,而是在修改你脑子里关于‘财物归属权’的定义。当它完成工作时,你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这番解释显然触及了监察者那敏感的、关于“所有权”的神经。
那刚刚平息下去的黑色烈焰,再次腾地一下窜高,其中蕴含的暴虐气息,几乎要穿透静滞墓园的壁垒。
【……不可饶恕。】
“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赵丰年适时地抛出了橄榄枝,语气却不容置喙,“你的剑,可以斩断存在。那么,它同样可以斩断‘连接’。我要你在A—1区的中央尖塔周围,斩出一片绝对的‘无’,一片连信息和逻辑都无法流淌进去的真空地带。那是我的手术台。”
监察者沉默了。
它在评估风险,更在评估收益。
这份工作的复杂程度远超前两次,但那个名为“中央数据库”的词汇,即便它无法完全理解其含义,也能从赵丰年的意志中,感受到那背后所代表的、难以估量的庞大价值。
风险投资,高风险,往往也意味着高回报。
这个简单的商业逻辑,即便是古神也能无师自通。
【报酬。】
这一次,它的要求更加直接,也更加迫切。
“拿下A—1区,我们就控制了整座神骸工厂的信息中枢。”
赵丰年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足以让任何资本家都为之疯狂的诱惑,“届时,所有隐藏的资产与负债都将无所遁形。我们能规划出最高效的盈利路线,能找到最肥美的清算目标。我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数字,因为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的承诺。
“但我可以保证,在那之后,你每天获得的‘薪酬’,都将远超你前两次任务的总和。”
轰!
监察者的意识,彻底沸腾了。
那不再是火焰,而是一场即将喷发的黑色火山。
对于一个饥饿了亿万年的存在而言,没有什么比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通往饕餮盛宴的饭票,更具吸引力。
【成交!】
两个字,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砸进了赵丰年的思维宫殿。
【何时动手?】
“在我准备好之后。”
赵丰年平静地切断了通讯,将那份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疯狂的贪婪,隔绝在自己的思维之外。
他不是鲁莽的战士,而是一位精于计算的审计官。
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针对虚拟层面的战争,他必须为自己打造一副足够坚固的“铠甲”。
他的意志化作一道冰冷的指令洪流,瞬间贯穿了B—7区刚刚恢复秩序的生产网络。
他为自己设计的、专门用于此次高风险信息战的个人载体――代号“清算者”的蓝图,被赋予了超越一切的最高生产权限。
整个“万机熔炉”以前所未有的功率开始咆哮。
刚刚被接管的生产线,在赵丰年那精确到毫秒的指令调配下,展现出了令人惊骇的生产效率。
数以百计的机械臂如同狂舞的交响乐指挥家,将最精纯的合金材料送入锻压平台。
高能激光在空中交织成网,切割、焊接,飞溅的金属火花照亮了整座沉寂的工厂。
这并非单纯的堆砌装甲。
“清算者”的设计理念,本身就是赵丰年“审计官”思维的极致体现。
它的外形并非人形,而是一个由无数黑色六边形模块构成的、充满了不详几何美感的悬浮平台。
每一个六边形模块,都是一个独立的计算与防御单元,能够根据外部信息流的冲击强度,进行实时的自我重组与结构优化。
它的核心,没有驾驶舱,只有一个能够容纳赵丰年意志降临的“逻辑核心”,被层层叠叠的、专门用于抵御信息攻击的“防火墙”与“数据陷阱”所包裹。
它的武器,不是能量炮或实体刀刃,而是数十个向外伸出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数据探针”。
它们能够强行接入任何数据端口,进行最底层的读取、修改,乃至……
格式化。
这是一台彻头彻尾的、为了“信息战争”而生的移动堡垒,一座能够亲赴战场的、武装到牙齿的思维宫殿。
仅仅两个小时五十分钟。
当“清算者”平台从生产线的尽头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之中时,它那通体漆黑的、能够吸收一切光线的装甲表面,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新生造物的冰冷气息。
赵丰年的意志,没有丝毫犹豫,降临其中。
嗡——
平台的“逻辑核心”被瞬间点亮,无数幽蓝色的数据流在平台内部的晶格网络中亮起,如同被唤醒的神经网络。
一种前所未有的、将自身意志延伸至钢铁之躯的掌控感,充斥着赵丰年的思维。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幕后遥控的破产官。
此刻,他就是“清算者”。
“我准备好了。”
他的意念,跨越空间,直接传递给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监察者。
静滞墓园深处,那座漆黑的立方体,连同周围的空间都猛地一震。
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在接收到信号的瞬间,便化作一道撕裂维度的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远在神骸上层区域的A—1区,那座由纯白晶体构筑的、美丽而死寂的城市上空,天,裂开了。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的“无”之裂痕,蛮横地出现在城市正中央。
紧接着,那柄代表着终极裁决的黑剑,从中缓缓降下,剑尖直指下方那座最高的、作为整个区域信息中枢的通天尖塔。
整个A—1区,那无数条流淌的幽蓝色数据洪流,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降临,瞬间陷入了狂暴的沸腾!
刺耳的、由无数错误代码交织而成的尖啸,响彻了整个信息层面。
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却又致命无比的逻辑病毒与信息污染,化作无形的风暴,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升起,疯狂地扑向天空中的不速之客。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智能AI瞬间崩溃的攻击,黑剑,只是发出了一声来自监察者的、不屑的冷哼。
【雕虫小技。】
它动了。
并非斩击,也非突刺。
那漆黑的剑身,只是以一种恒定的、不容置喙的速度,缓缓地、深深地,插入了脚下的虚空。
仿佛,它不是在攻击这座城市,而是在攻击“现实”本身。
以剑身插入点为中心,一道漆黑的、绝对平滑的圆形领域,开始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那黑色的领域所过之处,一切都变得绝对寂静。
无论是那些狂暴的数据洪流,还是那些尖啸的逻辑病毒,在接触到那片黑暗边缘的瞬间,便被彻底地、从概念的根源上,直接“无效化”了。
它们并非被删除,也不是被屏蔽,而是进入了一片连“存在”与“不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不复存在的、真正的虚无。
一座由“法则”构筑的、隔绝一切信息的绝对壁垒,一座为赵丰年准备的、最安全的手术台,正在被强行建立。
赵丰年驾驭着“清算者”平台,如同一道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抵达了这片正在扩张的“逻辑真空”之外。
他冷漠地注视着那片被黑暗不断吞噬的、曾经美丽而有序的白色城市。
在那片黑暗的中心,在那座即将被彻底孤立的中央尖塔里,隐藏着他此行的猎物。
一个无形的、却又无比强大的敌人。
风暴,已然降临。
而他,这位手持手术刀的审计官,即将步入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