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事务所里，邱冬娜紧张不已，顾飞让她从今天开始跟着程帆扬，与其让程帆扬找自己麻烦，不如先发制人。她站起来，深呼吸，抚了抚胸口，镇定后走向程帆扬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邱冬娜忐忑地说：“帆扬总，我被分到审计部实习了。”
程帆扬头都不抬地答道：“找钱泽西，钱经理。”
邱冬娜鼓起勇气继续说：“在此之前，我想，有些事还是跟先说明白比较好，关于小白的事情。”
“跟工作有关？”程帆扬问。
邱冬娜忙解释：“没有关系，我希望这件事跟工作没有关系，但由于，我之前的不懂事、草率、逃避，造成了一些不是很愉快的后果，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想留下，这份工作对我非常重要……”
程帆扬打断她：“我不想让你来非凡，确实因小白的事情而起，但我把你在跟小白关系处理中的不成熟与逃避，看成是一种个人性格的展示。因此，我对你的不喜欢，你可以理解为程序员对bug的讨厌。”
邱冬娜仍不明白，但程帆扬低头工作去了，显然是不想多解释，邱冬娜只能颓丧的推开门离去。邱冬娜忐忑地回到座位上，她不仅害怕被分到程帆扬手下，更怕以后正式入职了还得一直在她手底下，那真是噩梦无穷了……
这时，邱冬娜看到敏丽抱着半箱瓶装水去会议室布置，于是主动去帮忙，顺带打听以后的工作分配。幸好敏丽告诉她，实习生入职后会被分派到不同的项目组，邱冬娜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她还没高兴多久，突然收到晴天霹雳：今年实习生考核的KPI是拉客户，谁能拉到新客户，谁就留下。程帆扬公布消息的时候，大家都愣住了，谁会指望实习生去拉客户呢？这么没谱的主意，一听就就是顾飞出的，程帆扬居然也没有反对。
几个实习生一脸沮丧，李楚宁却淡定地拿起了电话，其他人都竖起耳朵听她说话。李楚宁打给了自己叔叔，熟稔地寒暄了几句，直接开口说自己有事找他帮忙，谈笑风生之间就把问题给解决了，邱冬娜、季子萱、鲁一鸣几人越听越绝望。李楚宁挂了电话，一脸轻松地开始查看微信上叔叔给她推过来的名片。
邱冬娜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旁边，鲁一鸣已经从网页上查出了一份企业通讯录，直接拿起电话，用传销员一样的热情口吻一个个地打过去，不过每个都是没说几句就被挂断，他有些沮丧地在电脑上继续查询。
邱冬娜无可奈何地打开电脑，搜索“会计师事务所怎么拉业务”。而李楚宁已经跟自己叔叔介绍的人搭上线，要去跟程帆扬汇报了。李楚宁经过邱冬娜的工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怎么样，学校里那套不管用了吧？”
邱冬娜答道：“嗯，不管用，但是我会用我的方法完成的。”
两人目光交汇，邱冬娜仿佛回到了财大教室里。
那天全班同学都在，邱冬娜一脸懵地被同学按在第一排落座，而李楚宁站在讲台前面，一脸不屑地看着邱冬娜。气氛十分紧张。
讲台边的老师问：“李楚宁各项条件符合奖学金要求，系里按规定上报，学校批准了，没有任何问题。”
同学们议论纷纷，东一句西一句，左不过是质疑为什么要给原本就那么有钱的李楚宁奖学金、为什么奖学金不给邱冬娜给李楚宁，甚至有人质疑李楚宁到底是靠自己考进来还是靠的家里捐款……
邱冬娜听着这些话，如坐针毡，她站就要走：“如果是弹劾李楚宁的班会，我不参加。”
“你别走，都在第一排坐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走算什么。”李楚宁一脸不屑的看着班上同学，“我为什么不能拿奖学金，一定要穷成邱冬娜这样，才有优秀的资格吗？谢谢各位老师。奖学金对我是个巨大的鼓励，我不会放弃荣誉，但钱就留作班费吧，可能大家吃一顿，就不这么难受了。”
从那之后，李楚宁和邱冬娜就结下了不解之仇，虽然这个仇是李楚宁单方面结下的，但邱冬娜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反正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李楚宁不屑地从邱冬娜身上挪开视线，走进程帆扬的办公室。
已经入职的邱晓霞正臊眉耷眼的跟在徐姐后面学习打扫，徐姐带着气用力刷一个杯子，她还在气邱晓霞骗她的事。邱晓霞费力讨好半天，干脆抢过徐姐手里的活计，让她歇着指导自己。
徐姐干脆坐在马桶：“洗完了拿那个专用大毛巾擦一下，不能有水渍。之前有酒店卫生不好，被拍下来发网上了，经理组长抓的可严了，一不留神就扣钱。”
邱晓霞借着话头叹息：“我算看出明白了，咱这活儿最苦最累，最不讨好，客人、经理、组长三座大山还不够，连保安都防贼一样防着咱们。”
徐姐疑惑：“保安？”
邱晓霞激动地点头：“可不，那个陈伟明，我去面试，他跑去瞎掺和，跟经理说我这不行那不行，经理差点没录用我。”
徐姐不相信：“老陈？他不能啊，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他人可好了，今年让他当队长，他让了，说自己还做保安工作，领导岗位让给年轻人。不但不当领导，公司组织旅游什么的，人家也不去，说在家休息给公司省钱。”
邱晓霞意外，现在哪还有这样高觉悟的人？做人总得图点什么吧。邱晓霞心里存下了疑影。
到了午饭时间，邱冬娜提着两人的午餐急匆匆跑来，狼吞虎咽地开吃。邱冬娜没头没脑地问：“你说，咱家有没有那种碰巧在开公司的亲戚，需要审计啊，管理咨询啊什么的？”
邱晓霞不解，邱冬娜叹了口气，告诉晓霞自己的KPI。冬娜说了半天，发现晓霞根本没在听，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已经入职了吗，还不高兴？”
“我恨不得把他吃了，本来，你妈我能捞着一个组长的工作，全让王八蛋给搅合了。”邱晓霞恨恨地嚼着嘴里的东西，“他要是个女的，来抢我工作的也算，他是个保安，就为了在经理面前献殷勤，看把他给能的，差点害我没选上。”
邱冬娜感慨地摇摇头，真是行行都有职场斗争。不过她也没空多听，她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急匆匆地跑了。邱冬娜刚回事务所，正碰到鲁一鸣和季子萱从里面出来，强行拉着她去买奶茶，原来李楚宁已经完成KPI，进了陈经理的项目了，两人心里不平，要去吸奶茶消愁。
三人来到奶茶店，鲁一鸣和季子萱惊讶地看着邱冬娜从一个迷你相册里，准确翻出了两张奶茶买一赠一券。邱冬娜凑到一个正在看菜单的顾客面前，找他拼单，那人爽快地答应了，鲁一鸣忍不住感叹邱冬娜会省钱。
三人捧着奶茶往事务所走，季子萱噗嗤一声笑了，亲热的揽起邱冬娜的手，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撒娇地说：“仙女，我好喜欢你啊。”邱冬娜对对方突然的亲热感觉不适，下意识的就要把手往外抽。季子萱却率先恢复正常，正色道：“我们进公司之前把奶茶喝完吧，别显得像孤立楚宁一样。”
鲁一鸣面色不平地笑了笑：“是人家孤立咱们仨吧，我们以后得小心点，别得罪了客户的亲戚。拉客户倒没什么，大家同一起跑线就好了，她等于直接站终点，这不显得咱仨跑得慢啊。唉，她何必来跟我们竞争呢，第一天就完成了KPI，她家那么有钱，还上什么班呢。”
“找个事儿干吧，打发打发无聊。”季子萱说着忽然转向邱冬娜，“你跟她是大学同学吧，看着她对你好像态度也不怎么样，她那人，是不是有点那个？”
邱冬娜怔了一下笑着答道：“有吗？没有吧，我大学时候光忙着打工赚钱了，班里事情参与的少。挺羡慕楚宁的，好的家庭背景，跟好的学历、外貌、修养一样，都是加分项，给谁谁都不能拒绝啊。唉，只能让我妈这辈子努力，下辈子争取把我生成二代。”季子萱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邱冬娜打起精神，回到事务所准备打一场硬仗。她给能查到的所有公司都发送了业务推荐邮件，但对方不是毫无回应，就是直接退订。李楚宁看着其他三个实习生焦头烂额的样子，惬意的笑了笑，端起水杯到茶水间，碰上了刚倒好咖啡准备离开的程帆扬。
程帆扬看到她，单刀直入地问：“你能干多久？”
李楚宁意外：“干多久？我能进来非常荣幸，能干多久取决于这里能让我……”
程帆扬打断她：“外面三个人，我都有信心他们可以跟非凡一同成长，但你对于我是个不确定数，我直白的说，我不明白以你的背景为什么会选择非凡，就算德瑞耽误了你，你也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李楚宁笑了笑：“程总这么坦诚，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来这里，就因为这里是小而美的事务所，大所当然很好，但大所有些无聊，我作为所里的小朋友就是流水线上的工人，肯定没有办法接触到所有科目，这是我在德瑞得出的经验。我不是为了钱在工作，而是为了有趣、挑战甚至是每天能拎一只新买的包出门而工作。”
程帆扬满意地点点头，离开。
邱冬娜一整天都在座位上发邮件、打电话，厕所都没上几个。入了夜，众人都离开了，顾飞从外面刚回办公室，看到邱冬娜的办公桌上还开着灯，包也还在，显然还没下班。顾飞摇摇头，这才哪到哪，就这么拼，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顾飞回到自己办公室，一边工作一边留意着外面的情况，然而直到晚上十点半，邱冬娜还是没回来，顾飞皱眉拨通了邱冬娜的电话。
邱冬娜在空无一人的写字楼走廊接到了顾飞的电话，此时她正在挨家挨户地把广告往人家公司里塞，邱冬娜费力地对着电话说：“老大，我不加班完不成KPI啊……可是您亲手把我交到程总手里的，我怎么敢不努力……在公司附近呢，放心吧，你回去吧，我能有什么事。”这时远处电梯响了，邱冬娜警觉地挂了电话，匆匆进了一旁的女厕所。
保安怀疑地走到厕所门口，喊道：“谁在那？出来！”
邱冬娜把外套脱下来，和广告单一起随手塞进某个厕格，关上门，随后理一下衣服，用水龙头湿湿手，甩着水珠气定神闲走出去，一脸镇定地说自己是这层里加班的，然而保安告诉她这层全下班了，邱冬娜急急忙忙改口说自己是楼下一层来借用厕所的。
保安上前一把抓住邱冬娜：“楼下是防火层！空的，什么也没有！”保安揪着邱冬娜，把她扭送出了写字楼。接到她电话的顾飞正坐在楼下的车里，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邱冬娜沮丧的走向顾飞的方向。
“完了，我们所的名声在这一片，方方面面的，是彻底被你拉到保健会所、海景商住房一个水平了。”顾飞揶揄地笑了，示意邱冬娜上车，“走吧，送你回去。”
邱冬娜却拒绝了，她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邱冬娜绕过了顾飞的车，向旁边办公园区走去，顾飞只好追过去，跟着她来到了停车场。邱冬娜一手抱着广告，一手用淘宝搜索每个车标对应的车价。邱冬娜搜到面前这台价格是“50-100万”，立马往雨刷上塞了广告。她又搜到下一辆，价格显示“20-36万”，邱冬娜上前可惜的拍拍车身：“你的身价估计还用不到我们。”
顾飞抱着一箱子冰棍走过来，把箱子往旁边一放，找个地方坐下，拿出一根冰棍开始吃，问到：“不走？”邱冬娜不回答，她已经开始看向第三辆车。顾飞指着邱冬娜错过的一辆车，嘲笑道：“你怎么连这车都不认识，那个标跟粽子一样的，迈巴赫，数它贵。”邱冬娜依照顾飞的指示，塞进广告。
顾飞摇摇头：“服了你了，怎么这么轴。”
邱冬娜头都不抬：“拜您所赐。”
“行，我就等着你”，顾飞拍拍自己旁边的箱子，“可惜这箱冰棍了，再不回家该化了。”
邱冬娜有种不能糟蹋东西的强迫症，此时她看着这箱无辜的冰棍，心里着急，催顾飞快走。顾飞却吃准了邱冬娜这一点，懒洋洋地说：“没事，不着急，不就一箱冰棍嘛，大不了扔了，我等你。”邱冬娜哀怨的看看冰棍，终于妥协，跟顾飞走了。
“老大，您是不是信了什么送人回家得永生的教。”，邱冬娜在车里嗦着冰棍问。顾飞抽空抬起一只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你们这些刚从大学里出来的，是不知道外面多乱，出点什么事儿有你哭的。”
邱冬娜嘀咕：“现在这样，每天活着出不出事也没什么区别。没准出事了，赔一大笔钱，我这辈子就妥了。”
顾飞疑惑：“你怎么那么财迷？”
邱冬娜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是真缺钱啊，您看您布置的这个KPI，简直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我但凡能拉来一个客户，我当初就不考虑进企业了。您和帆扬总，真是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我们离开银鑫的时候，是砸了金字招牌，自己创业，就等于从零开始。事务所第一个新客户，你以为是怎么来的？我过年前开车去拜访客户，1400公里自己跑，红牛加咖啡就这么顶了一路，进了河北境内快盯不住了，就看着远处广告牌的光，强行醒神，结果让我发现，这一路差不多都是一个公司的广告，我想，能做得起这种广告的当地公司肯定有钱吧。我就直接下了服务区，第二天去了那个公司，就这么来的。”
邱冬娜佩服不已，顾飞却自嘲地笑笑，继续说：“另外，你说我们所为什么这么多尽调业务？”
邱冬娜拍马屁：“因为专业。”
“专业是保持审计独立性，是不要做经济警察。但我，就是所里的一块污渍招牌，这些老板们都是怎么评价顾飞的呢？调查起来像嗅到血腥气的狼一样”，顾飞学老板们的语气，继续说，“可以理解，他爸那档子事儿，他对造假、谎言肯定比别人得上点心。”
邱冬娜听得有点难过，安慰道：“别人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不然，日子就没法过了。”
顾飞满不在乎答道：“干嘛不放在心上，这块污渍招牌好用，就用呗。我现在都主动告诉客户，我爸因为这个出的事儿，我在北京抬不起头来，才大学一毕业就来了上海打拼。我这样的经历，工作过程中，很难不掺杂个人情绪，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反而有一些老板会爱用我们这样的狼。这世上未必有绝对的坏事。”
顾飞把车停在邱冬娜家小区门口，邱冬娜道谢之后正要下车，顾飞却瞥见她嘴角有巧克力。“你怎么吃满嘴啊，太邋遢了。”顾飞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却带出了一条女士丁字裤，邱冬娜和顾飞一起石化在原地。
邱冬娜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场面，拔腿就跑，顾飞急忙下车叫住她，高举那条丁字裤，急煎煎的解释道：“这个，梵妍服饰尽调。他们今年从意大利进了一批布料，材料成本高的异常，我不太托底，买了一条，嗯这个布料做的衣服，拿去给专家看。结果你猜怎么着，真的是贵价货，新型布料。”
邱冬娜看着顾飞那副样子十分无语：“您真敬业。那我……走了？”她说完要走，却又被顾飞叫住，只见顾飞下车从后备箱抱出那箱冰棍，塞给她，让她拿回去吃。邱冬娜只想赶快走，于是也没推让，抱起冰棍离开了。
邱冬娜到家后，晓霞看到她脚后跟的水泡，心疼不已，一边用针和碘伏帮她处理，一边埋怨地问到：“你到底是坐办公室的还是送快递去了，怎么把脚弄成这样。”
邱冬娜揉着酸涩的脖子说：“这叫职业女性的徽章，哪个脱下高跟鞋脚不这样。”
晓霞叮嘱邱冬娜，没事别总蹭领导的车，时间长了招人烦。邱冬娜一听都要冤死了，是她想蹭的吗？她趁机跟晓霞抱怨起顾飞爱送人的“怪癖”，晓霞听着却想起了另一个怪人——王事成。她今天一天打听下来，全宾馆没有一个说他不是的，她直觉认为有问题。
邱冬娜笑笑，她觉得晓霞就是记恨上人家了，所以才看他哪哪儿都不对，邱冬娜说：
“自家船还漏水呢，还管得着别人会不会游泳。我这KPI完不成，咱俩就彻底狗刨了。上哪找那么多人傻钱多的企业啊，我总不能挨个前台问人家，哎？你们工资按时发么，月初发，月中发，还是月末发啊？”
邱晓霞疑惑：“什么时候发有讲究？”
“好公司月初，一般公司中旬，月末发的不是鸡贼就是烂。”
“你书本上东西懂不少，这论起生活怎么就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了。”晓霞说，“打个比方说相亲吧，你想知道对方家底儿，也不能直接问，但你可以转圈问，车每个月多少油钱，小区物业多钱，或者跟七大姑八大姨打听嘛。你直愣愣地问，当然把人吓跑了。”
邱冬娜听着听着，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