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停下脚步,突然回过身,脸色冰寒地指着宁言:“我在昏迷中换上的衣服是你的,这么说,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宁言一惊,脸色大红,忙摆手道:“姑娘误会了!衣裳虽然是在下的,但给姑娘换衣裳的,是香婶。”
“香婶?”
“姑娘放心,香婶是我们的厨娘,这一路负责我们的膳食,她现在不在,上山采野菜去了,但很快就会回来的。”
女子默默地收回手指,往营帐外走去。
为什么大家都说的衣裳,在这女子口中却称作衣服?
而且,她全然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子大都羞涩扭捏,似乎一生一股冷漠与傲气,那气质,倒胜似男儿许多。
宁言疑惑地蹙紧眉头,这位姑娘,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下午的树林中,袅袅炊烟自林间飘然升起,弯弯绕绕直达高高的天际。
整个林子笼罩在橙红色的霞光中,霞光洒落林间,斑驳零碎,那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一身黑衣的女子双手抱肘,远远地站在营帐对面,默默地望着眼前小小的营帐群。
这样的景色,似乎在她的记忆中存在过。可是,要搜索这一幕情节,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散碎的回忆从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丁一点、一点一滴,全都是零散的碎片,无法拼凑,全不完整。
徒劳无功……
想要想起自己是谁,竟然都这么难。
“姑娘,该吃饭了!”远远地,大家都叫她香婶的、身形微胖的中年妇人,热情地朝女子招手相呼。
宁言一袭白衣,出现在营帐外,微笑着望着女子。
女子怔了怔,有些恍惚。
记忆里,似乎也曾有过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这样对她吟吟微笑过。可为什么,除此以外,她却没有任何具体的印象?
回营帐用膳,香婶给女子捧来的一碗,盛满了类似于禽类肉汤的食物。
“很好喝的,公子让我专门给姑娘做的柴菇乳鸽汤,喝这个正好,大补!”香婶热情地说。
鸽子?
女子一愣。
香婶见状,也是一愣:“怎么了?姑娘喝不惯吗?”
女子默默地推开碗,“谢谢香婶。”
香婶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柴菇乳鸽汤:“这……”
“姑娘喝不惯,那就给她做些别的吧!”营帐外,传来宁言温暖轻柔的声音。
香婶含笑点头:“是,公子。”
宁言走了进来,轻轻地坐在一旁。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汤里,又抬头凝望着女子,眼中是温柔的笑意。“南越人其实也不吃鸽子,但我看姑娘身子弱,所以想为姑娘补一补,不知姑娘不喜欢,还望莫怪。”
“我……”女子抬头看了宁言一眼,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推开这碗汤,汤熬得很香,想必香婶也费了一番工夫。但她下意识地,就推开了。
这潜意识的动作,大概也说明了她的一些生活习俗吧?宁言只是疑惑,她既然不是南越人,又怎会有南越人的习惯?
“那姑娘想吃什么?”香婶轻声问。
“我……”女子想了想,“烤鸡。”
“烤鸡?”香婶一愣,随即笑道,“好,我这就去给姑娘做烤鸡!”
“辛苦香婶了!”女子说。
香婶又一愣,忙笑道:“做饭可是我份内的事,不辛苦!”
营帐里,剩下女子与宁言两个人。宁言稍坐片刻,也起身道:“我还有些工课要做,便不陪姑娘了。等郎中来了,再派阿桑来相请姑娘。”
女子起身:“多谢宁公子。”
客人要走,她还会起身相送,看来,她也并没有忘记一个人该有的礼数。一丝温柔的笑意不禁浮上宁言的唇角。
天黑了。
借着营帐中的烛光,香婶看着女子,吃烤鸡吃得很香。
知道香婶一直在盯着她看,女子警惕地抬起头:“香婶,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香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娘你快吃,一会儿可就凉了!”
这天气……挺暖和的,不会这么快就凉吧!
女子看了香婶一眼,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香婶果然是有话要说。
犹豫了片刻,香婶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姑娘是几时认得我们家公子的?”
女子一愣。
香婶笑了,一脸窃笑,有一种看穿了某种秘密的得意。“除了亲近之人,还有谁敢唤公子三郎呢!”
怎么,这个宁言,也叫三郎?
女子看了香婶一眼,又低下头去吃烤鸡。
但很快,她放吃好了,香婶立即端上漱口水,又递上手帕给女子擦手。
“姑娘昏迷的这三天,公子天天关心着呢!”香婶忍不住又说,“虽说公子待人人都好,但那种好也是分不同程度的。像公子对姑娘的这种好,一般人可真享受不到。”
女子沉默地将手帕还给香婶,看来,这个香婶是误会了!误以为她和宁言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了吧!
她和宁言不可能有关系吧!
宁言也不可能是她梦中所唤的那个三郎吧!
否则,宁言为什么问她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而且,宁言还问她,她叫的三郎是什么人。
若她与宁言相识,宁言又怎么会这么问。
没有从女子这里打听到什么秘密来,香婶有些失望。不过,对于公子在意的人,她多多照顾肯定是没有错的。
基于与香婶一样的想法,阿桑对女子,所以是一样的热情。临睡了,阿桑还给女子送来一碗安神茶:“姑娘好睡!”
躺在陌生的营帐中,女子久久没有睡意。
耳边,不断有风吹草木的沙沙声传来,营外的脚步声、低语声,同样声声入耳。
为什么,她可以听到这么多声音?她能听到的声音,远至数十丈之外的虫鸣声。
在无数的疑问中睡去。第二天一大早,阿桑来请女子:“姑娘,郎中已经到了,就在公子帐中等候,公子请姑娘移步过去看诊。”
女子平静点头:“好。”
宁言的帐中,郎中布下药具箱,等待着女子的到来。
望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女子,宁言的脸上仍然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妹妹,前方泄洪,道路中断了,所以我们的人带着这位老先生绕了很远的路,赶了一天一夜才赶了过来。”
妹妹?
阿桑在一旁忙道:“老先生真是辛苦了!麻烦先生给我们家姑娘看一看吧!”
什么时候,她变成他们家姑娘了?
女子看了阿桑一眼,阿桑的这个称呼,竟然这么自然!
郎中缓缓地站起身来,女子朝他施了一礼,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去。
看了看女子的脸色,郎中垂眸给女子听脉象。女子道:“我气息虽弱,但还属正常。”
郎中一愣。女子抬腕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倒是觉得,好像我的后脑受过伤,请先生给我看一看。”
女子这话,让郎中一愣,宁言也微露惊讶的表情。
郎中站起身来,女子转过身背对着他,拨开了自己的头发。
赫然的,一道刚刚愈合的伤疤呈现在眼前!
远远看到,宁言惊愕地睁大了以眼!
怎么,救下她这三天来,竟然没有人发现她后脑部还有这样一道伤疤?当时,她后脑并未流血,头发上也未见血斑,因此才会让人忽略了此处的伤口吧!可是,她的伤疤像是新近落下的,那又是如何结痂的?
郎中轻轻地拨开女子的青丝,在那道明显刚愈合的伤痕周围轻轻地按了按,又再仔细地给女子把了把脉,皱了皱眉头,道:“这位姑娘的伤情真是奇怪,老朽从医多年,竟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个例。”
“到底如何,先生?”宁言一向从容的语速,此时竟有些急切。
那郎中看了女子一眼,对宁言道:“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宁言立即起身,与郎中走出营帐。女子转过头,疑惑地望着他们的身影。
“先生,我妹妹情形如何?”宁言有些紧张地问。
“公子,恕老朽医术浅薄,令妹的伤……”郎中欲言又止。
“先生,请直说无妨。”
“公子,令妹后脑的这道伤口,似乎不太寻常。令妹受伤以后,公子可曾处理过这道伤口?”
“没有!妹妹后脑有伤,我竟然一直没有察觉,这三天她昏迷不醒,也未见后脑有任何血迹,应该是之前伤口就愈合了吧?”
“不……”郎中摇头道,“从那道伤口的颜色与血色来看,伤口也就在这四、五日内造成的,一个人的正常愈合速度应该是七天左右,小伤口三四日可自行愈合,大伤口则须包扎、药敷,方能缓慢愈合,令妹的伤口已超出可自行愈和的程度,但未见任何包扎、缝合痕迹,竟神奇地自行闭愈了伤口……”
见郎中低头不语,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在宁言心头。“先生……”他蹙着眉,轻声道,“先生有什么看法,请直说无妨。”
“那老朽就直说了!”郎中轻声道:“从令妹伤口愈合的形状来看,很像是经受过雁湖里的一种水爬虫的攻击所致。”
“雁湖?水爬虫?”
“对。雁湖是彧河分支的一个死水湖,彧河之水,主流流往浪山大湖,分支流入雁湖。但奇怪的是,雁湖之水并没有其他去处,却能源源不断接受彧河支流之水。尤其是春季水涨船高,雁湖之水却始终不变,仿如死水一潭。当地人深知,雁湖不可靠近,谁若敢游入雁湖,必是有去无回。此事十有八九已经证实过后。”
宁言脸色微微一变:“那水爬虫,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