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中,暖阳高照,百花清香,蝴蝶起舞。
陈九拉住陈旭的衣袖,停了下来,犹犹豫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木头雕刻的小人,一把塞到他手里,脸色瞬间染上一抹红润,低垂着头,有些难为情的开口说道:“送给你。”
说完一溜烟跑了。
陈旭拿着木头人,翻来覆去,皱着眉,端看了半天,这是我么?穿着打扮到是和他有七八分像,只是这张脸,一言难尽,怎么说我也是公认的美男子,可这也太丑了点吧!
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大家围着桌子促膝而坐。
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美食,就连他朝思暮想的贵妃鸡和桂花酿都有,让人垂涎三尺,还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馋得直流口水,但是在长辈面前应该有的仪表礼节还是有的。
陈言淼作为东道主,向二位介绍着,“不知仙师和墨门主口味,便请了镇中名厨,做了几道本地特色美食,请二位品尝品尝。”
仙师高人之姿,往那里一坐,都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之气,伸出筷子随意加了道素菜,都是那么的出尘脱俗。
墨迹生看得有点痴了,都忘记了动筷。
陈言淼知道仙师不食荤腥,不沾酒水,就连素食也吃的极少,所以特意命人多做了几道清淡素食,只盼着能有一两道合了仙师心意便好。
他略尽地主之宜,说道:“墨兄尝尝这个,贵妃鸡,肥而不腻,配着桂花酒最是美味。”
贵妃鸡之所以叫做贵妃鸡,就是以为肥而不腻,似贵妃而得名。
一般贵妃鸡都是整只上的,而这盘贵妃鸡则不然,墨迹生为了方便大家食用,已经命人将它切成薄片,虽然远看还是只鸡,其实鸡肉已经被片了下来,骨肉分离,每一片鸡肉都切的薄薄的,再一层一层的摆在鸡骨架上,又形成一只完整的鸡的形状,表面色泽红润油亮,香味扑鼻。
墨迹生这才回过神来,夹了一块鸡肉,细细品尝,鸡皮脆爽,鸡肉鲜香至极,而且有些许油腻的爽利,再品上一口桂花酿,甘甜醇厚,美酒配佳肴,回味无穷。
仙师吃的极少,几乎可以说没有吃什么,站了起来,淡淡的道:“我出去走一走。”
据说修仙之人达到某种境界便可以辟谷不食,陈言淼在想大概仙师便是这种人吧!
他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仙师不喜世俗,便吩咐道:“怀琛,带仙师去客房休息。”
郑怀琛带路指引:“仙师这边请。”
仙师手握折扇,冷冷道:“不用,我自己随便走走。”
郑怀琛便撤了回来。
仙师不在,小陈旭便肆无忌惮起来,吃的满嘴都是,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酒,询问道:“爹爹,师傅,我能尝一尝这个么?看上去好好喝的样子哦。”
当师傅的本来想说,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可是转头一想,这是在陈府,边上坐的是他的父亲,人家都没发话,自己哪里好越俎代庖。
一旁的陈言淼,看当师傅的没有发话,以为是默认允许了,便开口道:“品尝一下即可,不可贪杯。”
陈旭眉开眼笑的拿过酒壶,给自己和陈九一人倒了一杯。
一开始陈九并不愿上桌和大家一起吃饭,说不合规矩,就像陈言淼和郑怀琛一样,他们平时关系那么好,可是重要场合的时候还是要分主仆尊卑,注意规矩的。
陈旭小声说:“你是我的大师兄,我们不是主仆关系,能不能别整天自降身份行不行,按辈分你还比我大呢。咱们就像在山上那样不是挺好的么,再说了你还送了我礼物,你也算是客人。”说着就拉着他坐了下来。
不过大家虽然坐在一起,身边有那么个仙风道骨的人在,谁也没好意思大快朵颐的吃,都是斯斯文文的动了动筷,对于他这样一个吃货来说,望着美食不能吃,太憋屈了。
现在终于原形毕露,吃的一点形象都没了。
一口鸡肉,细细的咀嚼着,肉质细嫩却略有嚼头,食之口齿留香,再配一口美酒。
一杯美酒顺着舌根滑到胃里,那里便一下子火辣辣的燃烧起来,咳咳咳,好辣啊!
眉毛拧做一团,呛的鼻尖都红了,吐了吐舌头,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辣味过后,舌尖上却有一股甘甜清香慢慢回味,陈旭吧唧吧唧嘴,细细品尝,如雨后的彩虹让人迷恋。眉头舒展开来,嗯,辣是辣了点,不过,味道还不错。
接着,又接连喝了两杯。
师傅幽幽开口道:“莫要贪杯。”
陈旭把刚要倒酒的手停了下来,乖乖说道:“是。”
没有酒喝,再吃菜便觉得全然没了滋味,放下碗筷,站了起来,“爹爹,师傅,我吃好了。”
当爹的权当小孩子贪玩,宠溺的目光看着面色红润的小儿,说道:“阿九你带少爷下去玩吧。”
陈九毕恭毕敬,“是,老爷。”
给师妹夹着菜,师妹乖乖的坐在那里。
下山时阿娘便一再嘱咐自己,下了山不比在家,一定要懂规矩,不可胡闹,不可乱跑,大人说话小孩也不可插言,要有大家闺秀样,小初见便食不言,安静的坐在那里吃饭,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阿娘,其实自己很想跑过去找师兄们去玩。
陈言淼和墨迹生推杯换盏,聊的话题无非就是陈旭。
小儿在山上有没有生病啊,有没有惹事啊,学得怎么样之类的。
另一个,便是一通的夸奖,说什么懂事乖巧啦,天资卓越啦,将来必是不凡。
毕竟头一次喝酒,陈旭还是有些微微醉意,上完茅房,见陈九还没出来,想必是在大解,没那么快。
便四处游荡。
只见仙师,负手长身玉立在房门院内,定定的看着屋门,像在想着什么,陈旭脱口而出,“仙师?”
仙师回过头,陈旭有一丝错愕,他仿佛在仙师的眼中看到一缕情绪的波动,似有杀意浮现,只是一瞬间,陈旭心悸徒然一颤。
是错觉么?
一定是啦!肯定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仙师薄唇微抿,脸上的面具泛着阴冷的流光,盯着陈旭的琉璃色瞳看了一阵,身后紧握着的双手慢慢松开,“喝多了?”
陈旭打了个嗝,带着一股酒气,脸上白里透红,嘻嘻一笑,琉璃色的眼瞳里像含着一汪水,极为勾人,“有点。”
仙师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竟然有一丝恍惚,转而,问道:“知道书房在哪么?”
这时陈九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仙师,我知道,这边请。”
仙师又开口道:“一起。”
这话是冲着他说的,陈旭明白,便乖乖的跟着进了书房。
书房里,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弥漫在屋内,东面墙上一层层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美人图,图中是一名红衣女子,女子婀娜多姿,巧目盼兮,眉眼含笑。
陈旭觉得图中女子甚是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厅中一张檀香木案上放着一套文房四宝,案台上一张宣纸上一副狂草字画,写着: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半善半恶半随心,难彻难悟难归真。
仙师盯着墙上的画看了一阵,然后走到案台,将那张字画,随手攥成一团,丢到了一旁,又拿了一张新的宣纸,铺在案台上。
看了眼陈旭,执笔画了一幅他的画像,画像上的自己栩栩如生,不知比陈九的木雕小人强了多少倍。
陈旭不解仙师为何要画自己的画像,只是抬头看了看仙师,他的紧抿着的唇,表情很严肃,严肃到有些阴沉,想开口询问,张了张嘴,便又吞了回去,并没有开口,心想:仙人么,做事无迹可寻,全凭心情。
再说了自己的画像又没有什么可宝贝的,想画就画呗,又不会少胳膊断腿的。能入了仙师的眼是他的福分,别人还没这个机会呢。
仙师随手一挥,刚画好的画像便消失不见了,转过身面朝西面,冷冷说道:“都下去吧。”
让人有一种他才是主人的错觉。
陈旭和陈九乖乖的退出了门外。
陈旭在想,还好他不是自己的师傅,不然每天都得这般小心谨慎,那还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好了,得赶紧办正事了,拉起陈九就往大门跑去。
“少爷,我们去哪?”初九疑问道。
“师兄!师兄!师兄!”陈旭停下来,带着怒火,连叫三声师兄,提醒他,他们之间是师兄弟关系,不是主仆关系!
陈九就像是撬不开的榆木脑袋,任你怎么说,依旧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着。
陈旭不想再跟他辩驳,只愿他别坏了他的大事才好。
他趴在一棵大树后边,做贼似的,看着门口紧守在那里的门卫,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引他离开一下。
突然,灵光一动,只听,“嘘~”,“噼里啪啦咚”,陈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又朝另一边扔起一块石头,声东击西,那人听到动静果真朝另一边走了过去。
趁那人不注意,陈旭拉着陈九溜到了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可惜好景不长。
陈旭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心里想着,哈哈,我终于出来了!
信誓旦旦的迈着流行大步,朝门口飞奔而去,却一脚踢到了什么似的,还没反应过来,接着整个身子撞了上去,然后又被狠狠地弹了回来,整个人朝后仰了过去,直啪啪的倒在了地上,摔的是四仰八叉,脚趾头踢得生疼,后背也疼,脑门更疼。
奶奶的,这叫什么事么?又是结界,真把他当猪养了,时时刻刻圈起来,气得他捶足顿胸,火冒三丈。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陈九一回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躺在地上手舞足蹈的小少爷,这是再干什么,发酒疯了?
伸手想拉他起来,谁知陈旭不动,依旧躺着,便问:“你不出去了?”
陈旭抬头看着天空,蓝天白云,鸟儿翱翔,外面的世界这么大,他却只有小小的一片巫岐山头。
过了一会儿,陈旭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土,生无可恋的就往府里走,“不去了。”
陈九自小和陈旭一起长大,自然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想偷溜出去玩,可眼下这是?
陈旭爬上了屋顶,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外面的世界理他这么近,一眼就能看到,有离他那么远,远到需要十二年的时间才能迈出那个圈。
“少爷,你怎么爬房顶上去了。”陈九被老爷叫由,问了一些关于少爷这一年的情况,再一出来,便不见了踪影,寻了一圈,才在最高的阁楼楼顶发现了人影,“老爷,再找你呢。”
“大师兄接住了。”陈旭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陈九伸手接住,“师弟还是这么调皮,被老爷看见了,肯定会担心的。”
“大师兄不说,我爹怎么会知道呢,是不?”陈旭从他身上下来,“你没有跟我爹告状吧。”
“没有。”陈九看着他,“走吧,老爷在凉亭等你呢。”
陈言淼坐在花园湖边的凉亭里,望着湖面的一朵开得正艳的荷花发呆。
陈九便乖乖的站在边上,呆呆的看着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陈旭带着温熏醉意,走了过来,坐在了爹爹的边上杵着头,也跟着望着池塘里荷花,正巧一只蜻蜓落在了上面。
陈言淼挥挥手,叫陈九下去了,抚了抚陈旭的小脑袋,“我儿在看什么啊?”
“荷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花中君子也。”
陈旭回过头,望着父亲,“爹爹。”
“嗯。”
“你和娘亲怎么认识的?”
其实,这个问题压在他心头一年了,他迫切的想知道,关于娘亲的一切,他想着可能娘亲就和差不多吧,温柔和善,美丽贤惠,他渴望的看着父亲。
陈言淼神色暗了下来,看着小儿,思量久久,说道:“你想知道?”
沉稳中眼里泛着渴望的目光,看着父亲,“嗯,想,我想知道我娘亲是怎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