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厌邪似乎没有看到一般,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随性的站在那,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那幽蓝的双眸微微斜睨着,看着陈旭的神色,淡漠中又透着一丝难懂的怪异。
站在厌邪身边的月离,把玩着手中的一缕头发,无聊的辫着小辫子。
两人的表情淡定如常,此时却没人关注他们两个。
沈易安的脸色最为难看,因为这和他的经历太像了,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如果不是陈父帮他脱离了苦海,那么他的下场会和小石头一样吧,亲手弑~f。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没有想过去死,他还想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沈易安抚上手腕上的小铃铛,他是幸运的,在最苦最无助的时候,他遇到了他的秋山哥哥,给了他一抹温情,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在他心魔缠绕,身陷无间地狱的时候,便遇到了陈父,将他拉了回来,让他看到一片向阳蓝天。
同病相怜,他很同情小石头。
可惜一切都晚了,就差了一步。
如果他再等等,等到陈九来,那他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就会像自己一样,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可是,没有如果。
结局已经发生了。
盯着陈旭煞白的脸色,眉头皱的像化不开的腊月寒冰,上前安慰道:“人已经死了,还是找人埋了吧,已了了他生前的心愿,入土为安。”
陈旭久久才反应过来,忍着悲愤的心情,找来了邻居,给了一定金子,命人买了两副棺材,又命人将徐夫人的尸体找了出来,和儿子小石头一起下棺入葬,找人超度亡魂,立了牌位。
后来又有人问,徐老头怎么办?
陈旭盯着徐老头的尸体,绿头大苍蝇不停的萦绕着,那枯骨般惨白的脸上,致死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良久对着陈九,说道:“大师兄借我点灵力。”
陈九走过来,伸出那只还算干净点的手,在身上把斑斑血迹擦了擦,接着搭在陈旭肩上,另一只满是鲜血的手酝酿着灵力,一股灵光顺着手心传到陈旭身上。
陈旭双手迅速结印,灵光乍现,另一只手在空中画着符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咒语,灵符顿时灵光闪闪,朝徐老头的尸体飘了过去,附在尸体上,消失不见了。
接着转过身,冰冷地说道:“用裹过徐夫人的那个破席子,随便埋到徐夫人埋过的地方吧。”
沈易安疑问道:“安魂咒?”
“是定魂咒。”陈旭神色依旧低沉,“徐老头怨恨爆死,戾气太重,安魂咒并不能安抚他的亡魂,用定魂咒封了他的尸身,定住了他的鬼魂,叫他死后无法作乱。”
“原来如此!”沈易安一行人一心修丹术,对于各种符咒阵法并不是很了解。
有钱好办事,刚才躲得远远的,七嘴八舌围观的乡里乡亲们,这个时候什么忌讳都没有了,一窝蜂似的涌上来帮忙。
三五个大汉上前,伸手驱赶着蝇虫,蝇虫受了惊吓,哗啦一声凌空飞起,四处乱串。
那几人忍着恶心的腥臭味,将徐老头抬到那块破草席上。
有几只绿头大苍蝇飞到了陈旭面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陈旭厌弃的挥手驱赶,一不小心碰到了苍蝇腿上,洁白的手背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线。
那一抹血线,刺痛了他的双眼,瞳孔迅速扩大,脸色森冷苍白,低头注视着那抹血点不断扩散,像洁白的宣纸洇染了水墨,逐渐浸满了双手,又无情的顺着毛孔侵入体内。
血,手上怎么沾了这么多的血,陈旭用力的在衣服上擦着手,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师弟。”陈九看着他不停颤抖的脊背,双手不停的在身上擦拭着,眉头拧了起来。
冰冷的寒意如潮水般涌来,陈旭浑身不停的颤栗,双瞳里浮现出难以克制的恐慌,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记忆深处有一双小手满是鲜血,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不停的在质问‘为什么’。
陈九一把阻止住他的手,一双洁白的手,此刻被擦拭的通红,急迫叫道:“少爷!”
“二师兄。”沈易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刚刚二师兄还很好,怎么转眼间就这般仿佛失了神智。
少爷?
是谁在说话?
“少爷!”陈九意识到不对劲来,手里画了一道清心符,源源不断的朝着陈旭度过来。
是在叫我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耳膜,变成一道强光迅速渗透灵魂深处,陈旭瞳孔剧烈颤抖着,像是在脑海里剧烈挣扎,半晌才猛得吸了一口气,模糊的视线渐渐汇聚成焦,一个满身占满鲜血的人影迎着烈日光辉映入眼瞳。
血,好多血。
再也压制不住胃里的翻滚,恶心的滋味,顺着食道涌上口腔。
“呕~”……
一转身,抚着墙头,吐的个撕心裂肺。
一直站在一旁,笔直而冷漠的白色身影,看着他,眉角抽搐了下,问道:“陈兄,可还好?”
陈旭深呼吸缓了缓,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双腿依旧发软的厉害,沈易安识时务的上前想要搀扶,被他拒绝了。
居然,吐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已经够丢人的了,再让人搀着,他的脸,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下意识的抬头瞧了一眼身边的厌邪,见他垂眉正盯着自己,深呼吸,理了理气,挺直了脊背,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摆了摆手,“没事,吐出来,舒服多了。”
喉咙间却火辣辣的疼,看着陈九血腥的手,胃里又是一阵翻滚,陈九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识趣的后退了好几步,站的远远的。
一路上,陈旭都魂不守舍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脑海里占满鲜血的模糊身影到底是谁?
回到陈府,陈旭便泡在了浴桶了,身上打满了桂花皂,整整泡了大半天,浴桶的水换了三桶,觉得身体黏着散不去的腥臭味稍微淡了些许,才依靠着浴桶缓缓闭上眼睛小憩。
视线逐渐拉黑,取而代之的是满脑子血腥的画面,整个人仿佛浸泡在嘈杂窒息的深海,无数道“为什么?”的声音形成冰冷的漩涡将他拽入窥不见底深渊。
窒息般的感觉,顺着七窍猛得灌压了过来,不断的挤压着胸腔,他惊惶无措的伸手挣扎着,越挣扎身体越是往下沉,呼吸越来越困难。
那无尽的深渊突然变成了嫣红的血海,那道声音变成了一只魔鬼般的大手,死死的抓着他不放,诡谲般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说,“来吧,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陈旭手脚不断的垂死挣扎,双眼渐渐的涣散,意识逐渐的模糊。
要死了么?我怎么会死呢?
一股恐惧油然而生,就连颤抖都被冰冷的寒意活生生的按住了手脚,疲惫的感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胸口好痛,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死亡时的滋味么?
他这样想着,可是他不甘,他才下山,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想死,他想好好的活着!
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的抓住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挣脱了固着他的枷锁。
不,我不会死的!我要活着!
突然,陈旭猛得睁开眼睛,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发现自己整个身体淹没在了浴桶里,才惊醒般的意识到了什么,猛得坐起来,钻出水面,肺部呛了水,撕裂般的痛,胸腔剧烈的咳着,才将那积着的一滩水咳了出来,获救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松开,才起身翻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了。
看着那冰冷的浴桶不寒而栗,怎么会睡着了,居然还被梦魇住了。
那个声音是谁?
为什么脑海里都是鲜红的血迹?
是幻觉还是曾经发生过的某个画面?
压抑的心情却依旧缓不过来。
午饭没吃,就连晚饭都吃的极少。
晚上,初见睡得极不踏实,老是噩梦连连,梦里挣扎着,惊呼道:“不,不,不是我杀的你。”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走开……,不要过来……”
半睡半醒间,双手不停地挣扎着,下半身却纹丝不动,全身都是冷汗。
陈旭失眠并没有睡下,闻声赶了过来,“怎么了,师妹?”
“走开,走开……”
“师妹,醒醒……”
一连叫了好几声,陈旭才把她从梦魇中唤醒。
初见惊慌的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不安,看清眼前人,一把搂住他的腰,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埋在他的怀里,长长的睫羽沾着泪水,身体不停的痉挛颤抖着,哭声道:“二师兄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陈旭拍了拍她的后背,衣衫被汗水洇透了,冰凉冰凉的,安慰道:“没事,只是梦而已。”
“师兄,我害怕。”
“不怕,师兄陪着你。”
陈旭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初见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颤抖的身心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陈旭扶她躺下,盖好了被子,初见怕他走似的,又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不安的盯着他。
陈旭掏出那个手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柔声安慰道:“我不走。”
初见微微闭上眼睛,可是,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那恐怖的一面。
陈旭见她被梦魇住了,便捏了个决,一张灵符飘过来,落在了她的枕边,她紧锁着的额头才慢慢舒展,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旭松开了紧握着的手,站到窗边,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漆黑的夜色,衬托得星光更加璀璨,清风徐徐而来,脑海里杂乱的情绪,清明了几分,看来今日发生的事,让他俩都产生了心魔,才会纷纷陷入梦魇中吧。
嘴角淬出一抹无味的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竟不想原来这般胆小。
这两天,陈旭没有再出去玩,乖乖的待在府里,陪着父亲赏赏花,下下棋,说说话。
他不是个悲春伤秋的性格,沉默了两天,便又满血复活。
第三天,开始北上之路。
他们几人常年在山上生活,不会骑马,陈言淼准备了马车被他拒绝了。
陈旭道:“我们这次之所以这么早的上路去参加洽谈大会,其实师傅也是有意让我们趁这次机会锻练一番。”
陈旭能感觉出来,古兄并一般家庭出身的子弟,怕委屈了二人,便开口询问:“古兄如果介意的话……”
话还没说完,厌邪便幽幽开口打断他,“无妨。”
他们俩并不在意,并决定一起跟着上路。
当父亲的心疼儿子,还是为他们额外准备了足够的盘缠,再三叮嘱之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他们离去。
陈旭上路,并没有携带九转回魂丹,而是将那个木盒子放到了郑怀琛的房间,并留下留音符,叫怀琛叔叔照顾好他爹爹。
几人一路奔波,夜晚常常就在农家院借宿凑合一晚。
这一天,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大些的镇子落脚。
还未进城,就听到远处传来,古乐鸣响,吹的并不是下葬的悲乐,而是有些喜庆,又透着些古怪,不知何名的乐曲。
一列身穿白色丧服的队伍,浩浩荡荡,排成两排,前排人抗着灵花,撒着纸元宝冥币,中间跟着一个穿着丧葬服的男子,手里抱着灵位,没有悲伤,没有哭泣,甚至有些痴傻,嘴里一遍遍默念着:“老大死,老二埋,老三越过越发财……。”
后面是八人抬着的一个大红棺材,陆陆续续有人扛着纸人、纸马之类的朝郊外走去。
初见小声嘀咕道:“大师兄,这是死人了么?”
陈九点头道:“嗯。”
初见蹙眉问道:“为什么他们一点都不悲伤难过?”
陈九摇摇头。
余子辉纳闷:“出殡一般都是在早上,哪有人日落出殡的,多不吉利。”
大家都是一脸不解,陈九道:“可能是当地习俗吧。”
一排人从他们面前经过。
陈旭察觉到一丝异样,阴气很重,似乎还有诡异的邪气缭绕,怪异的很。
陈九也明显感觉到了,俩人彼此看了一眼,才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