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无奈的摇摇头,“可惜了,好好的一家子,被赌一字,迷了心窍,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
徐老头以前也是个本分人家,干个苦力,挣点小钱,讨了个媳妇,日子也过的和和美美。
日子一好过,便沾上了恶习,经常出入赌坊,以前只是偶尔小赌个一两把。
可是越赌越上瘾,从小赌到大赌,输了想捞本,赢了还想再赢,就像是个无底洞,一点点的败光了家产。
脾气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暴躁。
输了心情不好,回家就拿媳妇撒气,轻则摔东摔西,重则直接上手拳打脚踢,对着媳妇爆打一顿,那是常有的事。
反正就是看啥都不顺眼,得发泄一顿,小石头小,拉不住架,气急了,有时候连小石头也一起打,阿娘心疼的护着小石头,结果被打的更惨。
日子一长,徐夫人便被气出了病来,生着病还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挣些小钱,勉强能维持生计,根本就没闲钱再去看病,结果小病拖成了大病。
小石头一看娘亲老不好,就出去找活干,好多地方都嫌他又瘦又小,不要他。
好不容易找了个活,又觉得孩子小柔弱可欺,干一天的活,才给两三个铜板。
辛辛苦苦攒了点钱,留给母亲看病,却被嗜赌如命的父亲看到了,一把抢了过来,小石头哭着不给,跪地求他不要去赌了。
可是他上来就是一脚,“等我翻身了就带你们过好日子……我赌,不也是为了你娘俩将来有个好日子过么?”
“可是,娘她等不急了,她再不看病会死的,我求求你了,阿爹,把钱给我,我以后再挣更多的钱,给你好不好,就把这个钱给我……”
小石头跪在地上,哭着祈求他,哭得嗓子都沙哑了,头都磕破了,可他就是石头做的心肠,理也不理,拿着那些钱就出去赌。
小石头去赌场找他,被打了出来。
回到家时,阿娘已经没了气。
小石头抱着阿娘的尸体哭了一晚上,哭的没了力气,趴在尸体上晕睡了过去。
天亮了,父亲才哭丧着脸回来,一进家门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个丧门星,要死就早点死,不死不活的赖着……”
还没骂完,就看到抱在一起的俩人,用脚踢了一下徐夫人,徐夫人便倒在了地上,脸色腊黄,嘴唇惨白没一丝血色,一下子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真死了?”
小石头被吵醒,怨恨的瞪着他。
“你瞪我有啥用,人都死了,都凉透了,赶紧埋了,省得晦气。”说着,卷起炕上的席子,就把人裹了起来。
小石头拼命的护着,哭着喊着:“不行……我去买棺材……”
“呸,你哪来的钱,没钱谁卖给你。”
“我……我去挣,我现在就去挣。”
“等你挣来棺材钱,你娘都臭了个屁的。”
说着,把他扒拉到一边,卷起席子,就往乱葬岗走去,随便挖了个坑,给埋了。
乱葬岗,埋葬的都是无名无姓或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小石头坐在那里就是哭,一边不停地哭,一边用手往外扒拉着土,“阿爹,把阿娘葬到祖坟去好不好,葬到这里阿娘会找不到家,变成孤魂野鬼的。”
“呸,丧门星还配葬到我徐家祖坟?想得美。”说完,绝情的转身就走了。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荒郊野外,树林里笼罩了一层迷雾,阴沉惨淡的月光,透过阴森的树林,树影在风中摇曳,犹如无数只鬼影,张牙舞爪的似要吞噬一切。
小石头孤零零的一个人,跪坐在那里,十根手指都磨破了,血淋淋的沾满了泥土,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倔强的扒着土,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地上,颤抖着哽咽的声音,一声声哭喊着,“阿娘……阿娘……”
被扒拉的泥土中,露出一节苍白冰冷的手指,小石头露出凄凉的笑声,“阿娘……”
又疯狂的猛扒了几下,一只冰冷满是泥土的手,彻底露了出来,小石头用手擦了擦阿娘手上的泥土,手上的血水和着泥土越擦越脏。
“阿娘我给你捂捂手,手就不冷了。”
颤抖的双手不停的摩擦,捂着,可是依旧如寒冰般冰冷的刺骨,怎么捂也捂不热,爬上前,用嘴哈着气,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了手背上,“阿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回来好不好,小石头很乖的,阿娘……”
小石头蜷曲着瘦小的身躯,跪坐着抱着一只手,不停的哭,嗓子都哭哑了,可是再怎么哭,阿娘也回不来了。
哭累了,就倒在那里睡,睡着了就不停地有凄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我在哪儿?”
“我要回家……”
“我死的好惨啊……”
“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我恨,我好恨啊……”
……
一群乌鸦嘎嘎的叫了两声,扑扑翅膀,呼啦啦地飞走了,四周忽然阴暗了起来,刮起一阵诡异的邪风,阴风阵阵,树叶摩擦,好似凄惨的笑声,空气中弥漫着恐怖死亡的气息。
声音愕然停止,地面阴气缭绕,形成一团阴深深的黑雾,在阴暗的夜中不断盘旋,时而凝聚成一张孩童般的笑脸,时而面部狰狞的支离破碎,时而又凝聚一起,阴冷般的嘲笑,发出诡异阴郁的幼童的声音:“你恨么?”
小石头怒瞪着嗜血的眸子:“我恨。”
“想不想帮你母亲入土为安?”
“我想。”
“那就把你的仇恨交出来,我来帮你,你可愿意?”
“我愿意!”
支离破碎的一张脸,突然变得清晰可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穿透过他的身体,又消失在空中。
……
后来,他醒来,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梦,爬了起来,偷溜进赌场。
看着牌桌上一堆的钱,想多偷点,但他胆子小,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手,只沿着桌边偷摸了几个铜板,就吓得缩了回来,几个铜板根本不够买副薄棺材,于是,就拿着这几个铜板去赌,就想着如果能赢点,就可以给阿娘买个棺材入土为安。
结果赌场的人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这时候有人说他的钱丢了,就认为是他偷的,一个冷厉加威胁的恐吓,吓得他全都招了。
小石头被暴打一顿,险些丢了性命。
陈旭好心丢了一两银子,让他看病。
回到家,昏迷了一宿,刚醒来,父亲就想拿着这一两银子,要再去赌,小石头朝他胳膊咬上去,拼命的把银子给抢过来,死死的攥着不放。
徐老头气得就想上去一拳,看着满脸淤青的儿子,还是忍了下来。
小石头跪在那里祈求他,“这个给阿娘买个薄棺材,让娘入土为安。”
徐老头怒不打一处来,“人死都死了,埋都埋了,还买啥棺材。”
“阿爹,我求求你了别再赌了……别再赌了,阿娘已经没了……我只剩下你了……”
“滚一边去,你娘那个丧门星,整天就知道哭丧个脸,给谁看啊,我娶她才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活该她福薄命短,死了能有人埋她就不错了,还给她买棺材?都白瞎了那两银子了。死了好……死了……啊……”
小石头怒瞪着猩红的血瞳,脖间青筋暴起,胸膛的怒火猛烈的燃烧着,脑海里全是他爹咒骂的声音:“丧门星……娶了她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死了好……”
突然响起另一个阴郁诡异的孩童声:“你娘死了都不得安息……你恨么……你恨……你好恨……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他的怒火被彻底激发,双眼被灼烧的猩红,完全失去了理智,杀气腾腾的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就朝徐老头砍过来。
徐老头没有防备,后背被恶狠狠的砍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个背部,拼了命的往外爬。
小石头疯了一样追着他砍,一刀又一刀的,直到他倒在血泊里再也没了动静,胸腔的怒火渐渐熄灭,才停了下来,发觉自己杀了人,杀了他的父亲。
阳光普照,一团阴森的黑雾,突然出现在空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伴着雾气如鬼魅般走了过来,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空洞而深渊,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粉嫩的唇瓣,邪邪的勾起,孩童般空寂稚嫩的嗓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遥远,接着又消失不见了。
小石头整个人都傻了,呆坐在那里,一会哭,一会笑,接着心如死灰般拿起菜刀就朝自己脖子上来了一刀。
陈九赶到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身上沾满了血迹,伸手合上了小石头的眼睛,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陈旭垂眉敛目,喉咙像堵着什么酸涩的硬块,看着那被血水沁得殷红的一两碎银,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
呼吸一滞,心口上仿佛被人用刀子在那里狠狠地挖了一刀,银子是昨晚他给的,是让徐老头给他儿子看病的钱,怎么就成了害人命的罪魁祸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