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右将军的嫡子,文武骑射皆通,哪一个不称赞一句少年英才?
可如今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穿上了层层盔甲,只向着他们,疏离又恭敬的一拜,半字也不肯多说,退后三步这才反身出了殿门。
这跟平常宫里的宫女,小太监,又或者说是小黄门,对他们的态度没有两样。
苏悠悠怔怔的看着曹萧予的背影,眼眶一红,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被浸在了水里,只是眼泪待在眼眶里,倔强不肯落下。
“他……罢了,经过了这么多事儿,自然不可能如同往日一般,好了,悠悠,你不是说要吃点果子凉快凉快吗?”
陶青黛心里也是一沉,拉着苏悠悠往角落里的软榻而去。
曹家的事情,是当今圣上亲自发落,能够留得曹萧予一命,就已经是有仁君之风。
如果苏悠悠这会儿在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又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保不齐就有人会拿这些大做文章。
苏悠悠平日看着娇纵,实际上对朝堂的事儿也并非一无所知,晓得陶青黛也是好意,就拉着陶青黛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哪种果子最好吃。
宴会即将开始,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陶青黛悄悄到了小半杯酒,正要喝了,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七皇子和德妃娘娘到!”
傅瑾瑜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的衣裳,行走之间,华贵暗纹在灯火烛光下若隐若现,衬得他越发风神俊朗。
而他旁边那女子……面若芙蓉,浅粉松黄妃色交织的裙摆,绿意盈盈的头面晃人眼——这不是下午的时候,和傅谨延在一起的那位女子吗?
德妃?
一个后宫妃子,跟两个皇子关系都这么好?
“母妃当心,台阶。”
傅瑾瑜不知道陶青黛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稳稳的扶着德妃,仿佛眼前是个易脆之人。
“好了,瑾瑜,前些日子不过只是吃错了东西,岔了气儿,没什么大碍,快回去吧。”
轻轻的拍了拍傅瑾瑜的手,德妃眼里全然都是宠溺与无奈,与天下每一个母亲一般无二。
但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尾突出的一抹算计,却让陶青黛看得正着。
这两人关系那么好,刚才那种恶意梁博的眼神,是自己看错了吧?
宴会开始,帝王登高站起,举第一杯。
余下臣子齐齐举杯,百戏团婉转退一下,乐声轻柔响起,开始独舞。
这是宴会的第一步,主要是为了让臣子们能够在陛下面前畅所欲言,毕竟不是所有的大臣都有资格时常见到陛下。
当然了,在中秋家宴之上,就算是要谈公事国事,那也只能够谈好事儿。
于是酒过三巡,头一个站出来的,就是陶同甫。
“启禀皇上,臣有事禀报。”
陶同甫躬身而立,“并非臣打扰陛下雅兴,实在是这事儿不说,不能让大家伙一起高兴老臣心中会有愧呀!”
“大皇子巡盐一事,户部刑部吏部这边已经将明细整理出来,此次南下巡盐,查获脏银二百三十八万七千两!咱们今年,修筑黄河堤坝的银子,可都回来了!老臣恭喜陛下!”
一旁的刑部尚书也跟着出列,正气凛然,声音烈烈,响彻云霄。
“巡盐一事,涉案的贪官污吏如今已然招供!将其中往来脉络尽数写下,已签字画押,对于自己收受过重赋税,接受贿赂,钱权交易,钱色交易,以及各种冤案假报之事,供认不讳,牵涉官员,大小一百六十余人,案本将在下次朝会,送到陛下的书桌之上!”
“能够为百姓讨回公道,追回赃款,为沉冤者寻回清白,这些都是大皇子的功绩呀!大皇子在南边走了一趟,不仅让户部有了银子,也让刑部有机会拔除朝廷蛀虫!为陛下效力,实在万幸啊!”
皇帝之所以举办中秋夜宴,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
自家孩子这么优秀,怎么能够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呢?
“哈哈哈哈哈……两位爱卿巧舌如簧,吾儿做事稳妥,朕心甚悦!还有啊,陶爱卿,你只光说朕的儿子做得有多好,怎么不说说你自个儿的女儿?有勇有谋,聪明机智,若是男儿身,我朝必将更多一栋梁之材!”
“来人啊,把朕新得的那一把宝弓送到大皇子府去!他为民立命,为民申冤,配的上那把弓!另外,朕内库里有许多好东西,福全,等会儿你去帮着朕挑些小姑娘喜欢的。”
文宣帝心情大好,摸着胡子笑呵呵的挤兑自家爱卿,冲着陶青黛挑挑眉:“你爹不知道他这女儿有多好,有人可是在朕面前说个不停啊。好东西给了你自己拿着,别让陶爱卿看了眼红。”
傅瑾瑜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躲开了文宣帝揶揄的目光。
陶青黛心里也是一惊,她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文宣帝竟然也会看在眼里。
随即落落大方的起身,盈盈一拜:“民女多谢皇上,皇上所赐之物必然都是珍宝,民女一定珍而重之,拿琉璃罩子好生放起来,必然不叫爹爹抢走了。”
陶同甫心惊于陶青黛在文宣帝面前胆子这么大,听到上座一阵爽朗笑声,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凑趣儿。
“那你可得看好了,皇上司库里的好东西,为父也没见过,说不定真有哪一日就找你讨了去。”
大殿之中一派君臣和乐,有源源不断的人去找大皇子傅瑾仁敬酒,傅瑾仁却只是笑着摇头,只说巡盐时受了伤,如今不能饮酒,一一推拒了过去。
文宣帝见状越发满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没有因为做成了一件事,就飘飘然的接受恭维,这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还得再看看,看看到底是真的不勾结党羽,还是仅仅只是惺惺作态。
若是后者,那真是浪费了七儿时常提及,更不堪为长兄。
只是这些心思都是一晃而过,无人察觉。
“皇上!民女有冤!皇上!”
舞曲交换,丝竹渐停之时,一凄厉之声陡然在殿外响起,刺破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