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秦纪走过去,靠近他一些,语调加重。
“陈元畅如何了?”
汇报军医脸色难看,迟疑摇头,“还在照看,我等已经拼尽全力,究竟能否存活,得看造化,有些事非人力可为。”
闻言,秦纪往后踉跄一步,横眉倒竖,最终还是没有大发雷霆,长长吐出浊气,声音嘶哑。
“出现任何状况,都要在第一时间汇报给朕,若是你们束手无策,便送回京垂。朕知道你们能耐有限,不求你们能医好他,但朕的底线是要保住他的性命,懂不懂?”
“懂,明白。”
说了几句后,秦纪看向前方医治的屋子,内心沉重、悲痛,最后通通化成报仇火焰,隐藏在心底。
“你们全都跟朕来。”
他率先走出大堂,来到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
夜色如墨,大雨滂沱,死寂一片。
浓烈的血腥味,还在空气中肆意弥漫,无法被雨水洗刷。
秦纪端坐高位,看着下方亲信,脸色严肃。
“汇报吧,当前锦城情况,还有战损,所有的一切,都汇报一下。”
“新一批神机营战士伤亡八千,黄金战甲队战死三千,原平洲守军伤亡两千……”
整体计算,前来营救的人马损失两万左右。
将近两万的数字,很可怕很可怕,因为这只是营救战,并没有和燕地正式开战。
秦纪心疼无比,但作为天子,他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这唉声叹气。
“战场清理了没有?”
众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显然没人负责此事。
这时,小屁孩孙仲景缓缓走了出来,一双眸子无比清澈,在出征燕地的路途中,他负责杂物,算是个小文官。
他很认真,并没有因为年龄小以及官职小,就耍孩子脾气。
他拱手弯腰一般,不卑不亢。
“陛下,还在清理中,尸体人数太多,卑职便擅自做主,就地掩埋,并且刻了烈士碑,此乃学习陛下在连海的做法。”
秦纪赞赏的点头,“做的好,烈士碑是肯定要有的,不仅如此,朕还要亲自刻下他们的名字,让他们永垂不朽。”
顿时,武将们无比感动,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那燕地叛军的尸体,如何处置的?”
孙仲景犹豫片刻,才道:“卑职命人将其装车,送还燕地。”
话落,中军大帐杀意沸腾,氛围似乎凝固。
有人破口大骂。
“黄毛小儿,谁允许你那么做的?”
更有脾气不好的,冲到孙仲景面前,单手像提小鸡崽子似的将他提起来,破口咒骂。
“小黄毛,老子的弟兄们都只能就地掩埋,无法魂归故土,那些逆贼的尸体凭什么送回老家?”
“不错,是那些狗贼杀害了咱们的手足同胞,陈元帅至今半死不活,而你这黄毛,却将杀人凶手送回燕地,让其魂归故里,你是燕地派来的奸细吧?猫哭耗子假慈悲之心,奸细、叛徒。”
咒骂声、斥责声,若泽不绝,群情激愤。
倘若口水能淹死人,想必孙仲景早就被吃的骨头渣子不剩。
其实,大家从来没把孙仲景放在眼里,觉得不过是一个靠小姑姑陪睡得来的小官职罢了,跑这镀个金,以后好升官。
这就罢了,大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万万没想到,这二世祖做出吃里扒外的恶心事,踩到了武将的雷区。
秦纪皱眉,看着脸不红气不喘,平静接受咒骂的孙仲景,觉得不简单。
孙仲景如此做,必有原因。
他抬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众人只能将怒火压制在心中,松开孙仲景,眼神却依旧犀利,死死瞪在孙仲景身上。
孙仲景非常淡定,他的气度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不管怎样,单凭这点,秦纪以及袁空等人的内心,赞赏有加。
“别人不清楚你,朕清楚,你绝不是亲率之人。告诉朕,你的用意,倘若不解释清楚,群情激愤,朕也无能为力。”
秦纪呵呵一笑。
讲真,要说孙仲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用眼神瞪他的,都是不世捍将。
他幽幽解释:“两军交战,胜败各有千秋,咱们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正义之师,天子之师,讲究的就是一个正义作战!
所以,从这层面推算,讨伐燕地是不是出师有名?燕地叛贼落入下风。
而将叛贼的尸体送回燕地,被活着的叛贼看到惨状,必然伤心、惶恐,从而厌战。”
一个老将皱眉,质疑。
“你在跟我开国际玩笑?哪个当兵的会因为弟兄们的死而惶恐?更何况,连大战,反抗朝廷,都干了,又见过血、尸横遍野,还会引起厌战?”
“不错,危言耸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都太理想化,根本就没有见识过人性的邪恶、战场残酷。”
一众武将毫不留情的嘲讽,连翻白眼,嗤之以鼻,表示不屑。
甚至还有人拱手,“陛下,请将这黄毛小子推出去,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秦纪并没有着急否定,而是继续看着孙仲景,目光越来越欣赏。
“黄毛,朕可以明确告诉你,把贼军尸体送回去,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却能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只需一个时机,那颗种子便会生根发芽。
可是,尸体一旦送回去,燕地百姓就会恐慌。
听到底层的声音,叛军就会有动摇,从而跟着厌倦战争。
到时,朕在另想办法,给燕地的致命一击。你是否是这意思?”
孙仲景瞳孔微缩,诧异的回望秦纪,点头如捣蒜。
“分析的不错,陛下您真乃天人下凡,懂得掐指一算,将卑职心中的想法,都猜对了,别无二致。”
有大将提出质疑,不理解道:“陛下,您怎么和这黄毛一样理想化?”
秦纪解释。
“即便如此做很理想化,但不能否认,有别的好处!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朕常说的!
两军交战,谁最终能赢,要看谁是仁义之师,谁是正义之师,谁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