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太可怕了。”穆莎拉着森林的手匆匆远离了苏威坦的视线,“难道‘绽放的丽瓦’混入了什么通缉犯吗?”穆莎颇为无趣的想着。
穆莎在展厅逛了一会儿,在一个角落看到了自己的作品,确实有人在驻足,但穆莎知道此时的作品确实算不上多惊艳。
穆莎问森林:“你喜欢奇迹吗?”
森林:“奇迹的定义是什么呢?指的是不需要代价的赠予吗?那没有人会不喜欢呢。”
穆莎对森林笑说:“那可不是一种赠予,那只是一种无心的恩赐罢了,谁都不会因为不针对自己的恩赐付出代价不是吗?”
穆莎站在自己的那个半人马布偶的旁边,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扯起嘴角笑了笑。森林看着这布偶,也扯起嘴角笑,两人都笑得怪异,这不奇怪,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一人。虽然这是一件她们自己都不清楚的事。
穆莎的手轻轻抚摸上了玻璃罩子,嘴里吐出一句话来:“仅以此,献给我,亲爱的母亲……”
“献给母亲。”森林把手叠在胸口,重复了穆莎的话。
另一边,荣格来到了展厅里,他一眼就望见了苏威坦,苏威坦站在人群中,也看着他,露出一个恶意而轻蔑的微笑。
荣格感觉一阵恶寒,倒不是怕了苏威坦,只是觉得这人实在麻烦。
“瞧瞧是谁来了?”苏威坦磁性而冷厉的嗓音在展厅响起,他声音不算是多大,但是在安静的展厅里,显得十分清晰。来来往往的人对于他的这种行为着实吃了一惊。
荣格尴尬地站在那里,人们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投射过来,却无法从他任何细微的动作里看出他的尴尬来。在众人的目光下,他是永远的优雅。
荣格对苏威坦点了点头,然后把食指点在自己唇上,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展览会展厅大吵大闹可是非常不礼貌的事。
但是下意识做完这个动作,荣格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暴君”做出这种举动,“暴君”会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吗?不,“暴君”只会觉得荣格这是在侮辱他。
苏威坦看了一眼荣格,说:“我看到你们都在赞赏这幅画,不错,真是不错。我能见见这幅画的作者吗?”
见到制止不了此人,为了不影响展览,荣格只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想请苏威坦上楼说话。苏威坦却不给荣格面子,他还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笑容恶劣:“荣格先生,有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谈吗?让大家听听?”
荣格露出了一丝丝微笑,他默默咽下了喉咙里的禁言咒,小声而轻缓地问:“这实在是太失礼了,不过苏威坦先生想要做什么吗?不妨说清楚。”
“这还不够清楚?我想见见这位作者。”苏威坦用手指着那画,周围的参展者围着他,他们的脸色都相当不好看。
太失礼了,居然用指尖指着展品。
荣格,荣格无话可说,他总不能放任苏威坦和他在这里表演一场行为艺术吧?可能会获得全场艺术最佳也说不定呐!
也幸亏他准备了应急方案。
“苏威坦先生。”荣格身边的秘书上前一步说:“我们很抱歉,燕尔小姐今天并没有到达现场,我们也联系不上她。”
确实,燕尔通过邮递的方式寄来了这作品,估计是不太想自己露面,于是金枝这边也按着她寄作品过来的地址,把邀请函给她寄来过去,不过她今天依然没有出现。
“她在躲我。”苏威坦听到荣格秘书这话,剜了荣格一眼,恨恨地下了结论。
“苏威坦先生,虽然不知道您和燕尔小姐有什么仇恨,但是您应该知道,这不是个发泄情绪的地方。”荣格冷冷地说,他面部表情严肃起来的时候,气质就像极了那些学院里威严的老教授。
然而,苏威坦显然没有上过大学。
他死死盯着荣格:“你们一定知道她在哪里!”他几乎是怒吼出来。“不然,那个女人的作品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呢?”
“您得明白,优秀的艺术品就会出现在这里。”荣格这样说,他用词依旧斟酌。他突然笑了一下:“苏威坦先生在展会前也曾找我谈过……诸位。”他拍了拍手,引诸位来客的注意到了燕尔的画作上,荣格说:“实际上,苏威坦先生一直怀疑‘绽放的丽瓦’的审核制度存在问题。”
“我们金枝,总是会接受各界的意见的,只听取一个人的一件,未免太过于独裁了。”荣格手在空中做了一个虚虚托举的姿势,像是他捧着这幅燕尔的画一样。
“不如,诸位来看看吧!真正的艺术,永远拥有超越时代的价值,今日在此,不过瞬息,但是,也许曾经和永恒擦肩?”
展厅里,穿着白袍的侍者们,将鲜红的玫瑰发到了宾客们手中,人们这才注意到,这个展厅的每一个作品旁都挂着黑色的荆棘枝,似乎是等待着人们把手中的玫瑰放上去。
此时,展厅的背景音乐忽然就变了一个调子,飘渺莫测,颤音急促。
荣格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自己的那金色的树枝一般的长笛,把玩着,他看着苏威坦,露出一个优雅得体地笑容。
苏威坦看着他,狠狠捏碎了手中的玫瑰,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先前更加残忍的笑容。
荣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那位燕尔小姐怎么得罪了苏威坦,但是现在苏威坦的仇恨显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处理得似乎还不错,荣格刚刚想要松一口气,之间苏威坦从自己随从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根手杖。
苏威坦走上前来,在荣格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抽出了那手杖里的东西,狠狠往燕尔的画上一劈。
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的,燕尔的画碎裂成了两半,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荣格这才看清楚了,苏威坦的手上拿着一柄细细的剑,先前藏在手杖里。苏威坦傲慢地扫视了一眼四周惊恐的宾客,最后眼神落在嘴唇微微张开的荣格身上。
“告诉我,你们想要选什么?”
“原来……他就是那个组织的掌权人。”有人微微叹息着。
荣格隐隐约约想起来,他曾经在资料中看到过,看来苏威坦在和他谈合作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
他根本不来自于摩诺帝国,他是以南的“狼王”。
以南在荣格的印象里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区域,由此也诞生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统治,现在以南其余的东西都是傀儡,一切权力和资源都集中在组织“狼群”的手中,而以南地区盛产珍惜矿物,这就导致“狼群”在很多地方都非常嚣张。
但是,他们的手怎么就伸到了福珀斯群岛呢?要知道,这里和亚述共和国可就只隔了一个海峡,亚述共和国可是世界上最不欢迎“狼群”的国家。
说实在的,托亚述共和国的关系,福波斯群岛地区相当安定,毕竟这里也相当于亚述的海上大门了……
荣格镇定地站在这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苏威坦能疯到这个地步。他现在正认真考虑要不要使用巫术。
苏威坦满意地看着在场人们恐惧的眼神。
他来爱利亚,甚至整个福波斯群岛,就像是狼进入了羊群一样。
“苏威坦先生,我认为,不管是谁,都要遵守爱利亚的法律,不是吗?”荣格的声音带上了奇怪的语调,像是在唱歌一样。
苏威坦看着他,表情逐渐变得迷茫。
荣格想,失算,真是失算,看来这场没有办法办下去了,只能先疏散客人……
“啊!”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荣格的话语。苏威坦的表情恢复了原样,他也循声看去。荣格想起那个位置好像是穆莎作品摆放的位置。他也连忙走过去。
只看见,那玻璃罩子里的半人马布偶的身体忽然开始了真实地腐烂。从胸腔开始,一直衍生到布偶上半身的小腹,不断的腐烂,腐烂的东西掉在人马的脚下,逐渐形成了无数的亡灵的影子,模模糊糊,隐隐绰绰。
半人马脸上悲悯的表情越来越真实,它的像是怜悯到要流泪一样。逐渐的,他的小腹膨胀着裂开,露出了精致的血管和血肉,而它的腹部,居然还藏着一个婴儿布偶,那婴儿布偶的皮肤接近透明,有一种空灵的圣洁感,而半人马的胸腔也有一部分裂开,露出了正在鲜活得仿佛下一面就要跳动的纯白心脏。
这本来只拥有灵气的半人马,忽然之间,就有了神性。
在场的宾客忘记了方才的恐惧,就连苏威坦也怔怔注视着这件作品。穆莎穿着一席黑色的纱裙,站在站台边,无疑告诉这些人,她就是这件作品的作者。
说都不会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奇思妙想,用了特殊的材料,甚至计算了效果的时间,就为了刚好卡在展览这天呈现给众人完全惊艳的艺术品。
宾客们惊叹着,投掷出了手中的玫瑰花,把它们层层铺在穆莎的脚下。穆莎牵着森林,没有怜悯地踩过脚下鲜红的玫瑰,她来到众人面前说:“这个作品,献给母亲。”
神话传说中,圣人雅忒对阿玛姬塔祷告说,他已经完成了世上所有最圣洁的事。
然而,阿玛姬塔却降下神谕对他说:“还有一件最伟大的事你没有去做呢!那就是成为一个母亲。”于是,圣人雅忒请求阿玛姬塔把自己的下半身变成母马。
他走过长长的死者之国,哺育了无数亡灵,最终,他的灵魂中生出了圣婴也撒。
荣格看着穆莎,穆莎脚下踩着无数玫瑰的实体,荣格觉得她此刻就是在发光。转而,荣格有注意到苏威坦已经满脸茫然了,当然,穆莎的灵感力量会作用到她的作品上,苏威坦一个普通人类自然会受此影响。
荣格将自己的长笛放在唇边,吹奏了一曲悠扬的民谣。忽然,苏威坦像是疯了一样,又哭又笑地,拉着侍从跑出了展厅,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他一直跑出梅里哀大厅,身影消失不见了。
荣格放下手中的笛子,对穆莎点了点头。唉,不知道他对苏威坦的催眠能持续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