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洋洋洒洒飘落了近大半月,屋檐上地面上满是堆积的雪块,踩个脚都能陷下去。
莫栖悦见大家做事不易,特地加赏半年俸禄,又每日烧着姜汤供他们随时取用,柴火粗碳也备得足足的,厚实的冬裳更是人手几套,从方方面面安排下去。
这一举又是感动得阖府下人护卫们都赞不绝口,“咱们能在这府上讨生活,那是前世积福咯!”
“你是不知道,就临街那张府,每日里都是动辄打骂下人,三不五时就得换一批进去,被发卖的还不知道送去了哪里…”
“这事儿老早就知道了,我呀也就在咱们府上还能做个人,换到那张府就是贱命一条,死在那都没人理会的,能卷个铺盖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烧柴火的小丫头悄声说道:“我听说他们府上的丫鬟至今还穿着薄薄的秋装呢!说是主子们奢靡非常花用无度,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正在捡菜叶子的妇人叹了口气,“这般天气穿秋装,都不知道能熬过去几个。”
小丫头有些不忍地说道:“连那被单都是春秋用的,夜里冻得直发抖,手脚长满冻疮没得药抹,但凡倒下去的就是一个铺盖扔出去…”
“幸好这两日有些转暖。”妇人将一篮子大棚里择的菜都清洗干净后才说道:“咱们赶紧把菜端去给大厨那去。”
“哎。”几人这才七手八脚地把鲜嫩翠绿的瓜果蔬菜都搬到隔壁去。
府上赞誉颇多,大家伙儿也都是劲头十足,越发勤快用心,这不还没多久,路上的积雪便已经打扫完毕,莫栖悦也是突来其想地派人收集些干净的雪水存着。
“这古来有雪水煮茶,也不知味道如何?”她有些新奇地问道。
小铃铛就算当了娘也还是一惊一乍的,她赶紧大呼道:“主子,你如今这身子可不能乱吃。”
莫栖悦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自然知道,还用你说?”
小铃铛这才笑言道:“主子许久未用医术,我都险些忘记了。”
“主子,我近来总是头有些隐隐作疼,都还没去瞧大夫呢。”
莫栖悦想了想问道:“你月子里是不是受了寒?尤其正对着头的那种?”
小铃铛犹豫半晌,“是有些,但总觉着应该没事儿,先前头一个时都没这般。”
“你如今几岁,当初几岁?更何况之前不过是被你逃过一劫,还是老实点吧。”莫栖悦随手拿过纸笔写下一张方子,“拿去泡药浴用,平时多裹着头忍一段,再把下面这方子熬药喝下去。”
“也就现在年纪大了你才懂事些,整天瞎胡闹。”莫栖悦嘀咕片刻还戳了戳她脑袋,“可别仗着如今身子硬朗,老了有你难受的。”
小铃铛委屈地低下头接过方子,“知道了…”
“青羽呢?最近又没怎么见到她。”
“她可潇洒着呢,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
不光是小铃铛,连白芨白芷她们也都是羡慕极了,“女儿家若是如青管事那般自在又武艺高强,该多好。”
莫栖悦本以为古代腐朽不开化,如青羽这种异类说不定会引起议论纷纷,倒没想到大家其实都心中有数,反而还羡慕起她的日子来。
毕竟谁家中都有些烦心事,日子总没有一帆风顺的,遇到事了也还是会有丧气的时候,青羽却是从来都不为所动,心境平和得如一汪清泉,风平浪静。
真要说起来,莫栖悦觉得自己上辈子都没青羽这么洒脱看得开,总还是有所求的。
莫栖悦笑了笑,“不论怎样的日子,踏踏实实过着总会好的。”
人生啊,走出来的。
“夫人所言极是。”几个丫鬟笑意盈盈地拍起马屁来。
“就只会奉承我。”莫栖悦哼笑几声,在屋内慢悠悠走动着。
她捧着肚子只觉得这孩子仿佛安分得不得了,想着想着有些慌张 “都没怎么感觉这孩子动弹过,不会出什么事吧?”
众人闻言也是紧张不已,“要不喊府上大夫过来瞧瞧。”
“去吧,就请常大夫来吧。”她没走多久后腰就很酸,只好靠在椅背上等着,这椅子也是特地用棉垫三面包好的,格外轻柔舒坦。
虽说平日里也有看诊,但府中极少这样突然被喊去的,大多都是惊险事,吓得常大夫叫上忍冬就准备急匆匆赶来,来喊人的丫鬟只好赶紧解释清楚。
“夫人只觉得腹中孩子过于安静,想请常大夫瞧瞧看,暂时没什么大碍的,大夫不必忧心。”
常大夫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丫鬟来到正院里,忍冬如今也已经出师许久,府上的丫鬟们大多是找她看的,药材也不必自己出,戚府全包了。
自从有了忍冬这个方便看诊的女大夫后,丫鬟们隔三差五就喜欢去找她聊聊天,要么一块儿织个帕子,互相的关系倒是处得挺亲近。
白芨小铃铛她们一瞧见忍冬就招呼道:“夫人才刚想着你也会来呢。”
忍冬眉目柔和地说道:“夫人有唤,我自然会到。”
莫栖悦朝她逗弄道:“夫人不唤你,你就不来了?”
“不可擅扰夫人。”忍冬摇了摇头坚持说道。
她逃出魔窟得获新生后,便再也不想去忆起过往种种,因此更加珍惜如今的时日,恪守本分不过是最基本的。
常大夫见莫栖悦气色不错,便不疾不徐地吩咐道:“忍冬,你去替夫人把个脉。”
忍冬立马手足无措,“师傅,我…”
“你早已出师,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去吧。”常大夫激励道。
忍冬只好深吸口气,正襟危坐地将手指搭在莫栖悦的手腕上,静静感受那脉象,又看过舌苔细细问了症状。
她迟疑半晌才看向常大夫,“师傅,夫人这脉象…”
常大夫心中咯噔一下,“你说。”
正准备自己亲自上手把把脉,就听见忍冬笑出声道:“身子非常康健,瞧不出有什么问题。”
常大夫点了点她,“丫头还会淘气了?我也来瞧瞧吧,免得有什么遗漏之处。”
突然成了小白鼠的莫栖悦老实把手放那,等常大夫也说孩子没事之后,她才纳闷起来,“那怎么这般安静呢?几乎没见孩子怎么踢过,只安安分分在肚子里。”
也就之前难受呕吐,如今最多身子重一点爱睡觉,连脚底抽筋都极少。
常大夫笑称道:“大约小少爷天生喜静,乖巧懂事。”
“没事就好,看来性子又是个不一样的。”莫栖悦觉得自己四个孩子还真是各有各的特点,极好辨认。
“夫人,顾夫人来了。”外间的丫鬟入内禀报道。
“哦,我倒忘记前阵子有应了约。”最近接连大雪都把这件事给忘了,莫栖悦只好披上披风准备撑起身子。
忍冬连忙扶住她的臂弯,给她支撑的力度,“夫人慢些。”
莫栖悦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你和常大夫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忍冬顺从地应下,就跟着常大夫出去了。恰好敏仪也从院外来到偏厅,坐那里等着,“你们主子呢?”
“主子身子重,还请夫人多等会儿,主子马上就来了。”丫鬟的话刚说完,莫栖悦就已经大张旗鼓地走过来。
她一股脑坐在椅上,突然觉得嘴馋又喊人送来瓜子干果等物,“来来,一块嗑瓜子呗。”
“再来两杯热饮。”莫栖悦扬声道。
丫鬟不慌不忙地去了厨房,特地从厨子那端了温热的牛乳与五谷磨碎成粉交杂的热饮,里边还加上冰糖与葡萄干,味道酸酸甜甜格外好喝,连戚母老祖宗她们近来也都是爱喝这口。
敏仪被她这顿操作惊呆了,“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呢?这么随随便便就磕起来?”
莫栖悦随口调侃道:“未来不都是一家人了,亲家母。”
敏仪笑出声来,“那倒是。”
本只是开个玩笑,被应承下来之后莫栖悦向她看去,“这么快就想好了?”
“不算快,要不是我得替闺女矜持点儿,老早就找你了。”敏仪也毫不客气地吃起来,那温热可口的汁水流入喉间只觉得格外暖和。
莫栖悦了然地点点头,“放心吧,该有的体面我们都会做到位的。”
敏仪心满意足地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定下哪个来?”
莫栖悦睨着眼看她,“纯熙也就和晏之玩得近些,总不能是朝之吧?”
敏仪鄙视道:“真是无趣。”
莫栖悦继续磕起瓜子来,清脆的声响听得敏仪也馋了,她抓过一把跟着磕起来…
可怜的顾大人在府上辗转反侧,虽说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让夫人去谈总想着会不会架子放太低了?直至夜班黄昏,他才瞧见自家夫人的身影。
“怎去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生变的?”顾文舟连声问道。
敏仪径自朝里间走去,“哎呀,你别多想,我不过是在那多聊了会天,咱们两家多熟的老朋友了,哪有什么事会生变?”
顾文舟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那定的是…戚元晏那小兔崽子?”
敏仪眯了眯眼,“那可是我未来女婿,你才小兔崽子呢!”
顾文舟错愕非常,“为夫在你心中,竟然还比不上那乳臭未干的小毛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