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来过府上赴宴的杨夫人连声招呼道：“我今儿赶了个早，倒是没想到来对了，碰见这么多贵人。您二老也是来烧香的吗？”
莫栖悦不在，自然是戚母应付她，戚母乐呵地搀扶着老太君笑道：“正好中元节给祖先点个长明灯，做场火供尽尽孝。”
“那老太君这是？”
老太君慈眉善目地说道：“老身许久没出门，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还能过多久，趁着这回再瞧几眼清潭寺。”
杨夫人热情洋溢地吹捧道：“好极，好极，您身子骨硬朗，定是那不老青松寿比南山。”
杨夫人眼睛瞄向另一侧的戚元玥，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贵府公子小姐也都来了。”
“瞧着就是好孩子。”
“您客气了，我看贵府两位公子也机灵得很。”戚母寒暄说道。
杨夫人身边站着的正是她嫡出的俩儿子，旁的庶子庶女一概没带，可见关系多疏远。
大的那个比姜岳小一些，也是正在议亲的年纪，其实今儿个就是趁着出来上香顺便瞧瞧人家姑娘家的，也亏两家没宣扬出去，不然都得被人骂不讲究，七月十五这般阴气重重的时候也约相看？
至于小公子就过于活泼调皮了，遇见跟自个儿岁数相当的戚元朝兄弟俩还挺兴奋，以为都是同道中人，神秘兮兮地凑到戚元朝耳边说道：“我将那蛐蛐儿藏袖子里带来了，你要玩吗？”
戚元朝皱着眉没吭声，只板着脸轻轻摇头，给他留了一丝体面。
偏偏这小公子忆起他娘对他说过的话，登时拉下脸来不满道：“可别给脸不要脸，本少爷的大将军给你玩，是你的荣幸！”
这嗓音响亮得很，连如今有些耳背的老太君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不知贵府小公子在对谁耍威风呢？”
不要脸，大将军，荣幸…真是半点家教都没有，令戚父戚母也是颇为不悦，戚父将戚元朝兄妹三人揽在身后，又抱紧戚元生淡淡说道：“杨夫人就是这般教养子女的？”
怎么说也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将军，即便现在在府上颐养天年，也绝非好惹的人物，那股子气势令杨夫人战战兢兢，腿软地致歉道：“那混账年幼无知不通礼数，还请侯爷夫人老太君莫怪。”
“还不滚过来！”杨夫人一把将小儿子拉扯过来按下他脑袋，“快点给戚家公子赔礼道歉，娘都是怎么教你的？”
杨小公子使劲扭开脑袋，“娘，你不是说将戚家小姐讨回来给儿子做媳妇儿吗？到时候就是想打她都没二话的，那我跟大舅哥吵嘴几句怎么了？”
这下才是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戚父戚母可谓是怒不可遏，偏偏事关戚元玥声誉不好闹大，戚父握紧拳头铁青着脸，“杨夫人，我戚家姑娘岂能容你这般玷污名声，你、你！”
戚父捂着胸口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戚母连忙给他顺了顺，周围的护卫也是纷纷将杨家人隔开老远。
姜岳面色不善地冲着杨小公子冷哼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口出狂言，回家好好照照镜子，你可不配！”
戚元晏丝毫不畏惧地挺身而出，“癞蛤蟆就别想着天鹅肉了，你配得起我妹妹吗？”
杨夫人本来惶恐不安，听到这句话也是心气不顺，颤抖着手指指他，“你这又是什么教养，竟然如此狂妄自大。”
戚元朝与姜岳将她挡在身后，戚元朝更是眼神不善地盯着那杨小公子。“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杨夫人还是先管教好自个儿子女吧！”
旁边逐渐有人停驻脚步朝这看过来，戚家人只好作罢没再多言，与杨夫人一行人拉开距离，不肯与之为伍。
好端端的阖家出来一回还碰上这种赖皮人，戚父戚母脸色都难看许多，幸好还有无忧无虑的小元生四处张望，那小眼神看得大家开怀许多。
“阿翁阿婆，别气了，这种人值当你们生气吗？”戚元玥温声细语地宽慰道。
临到头来反而是孩子们在劝他们俩，戚父摇头无奈道：“让你们受委屈了。”
戚元朝低声劝道：“阿翁，狂妄之人自有其殃，他杨家如此德行岂会长久？您只需好生将养身子等着看戏便是，莫要再气了。”
“咱们还没成家生子给您看，气坏了身子骨，到时候瞧不上了可怎么办？”戚元晏眼睛一转换了个方式劝说道。
戚父立时被他逗得噗嗤笑出来，“哎哟，咱们晏之这么快就想着成家了？好好，我这身老骨头啊就等着抱上曾孙喽！”
戚元晏笑嘻嘻说道：“那咱们可得争取五代同堂！”
老太君故意收紧下颚，瞪着他：“那我岂不成了老不死的？”
“老祖宗腿脚还麻利着呢，多陪咱们几年嘛…”戚元玥撒着娇说道。
几人谈笑间总算是流了一身汗来到山顶，戚临风与莫栖悦也已经将一应事宜处理妥当，只等他们到了。
当瞧见面色难看的杨夫人只朝他们扯了扯嘴角，不像以往那般热情时，莫栖悦就挑了挑眉感觉到不对劲，等戚父一行人随之而至后，总算是知道遇着什么事了。
莫栖悦见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讲着经过，心中对那杨夫人母子几个也是不渝，到底还在外头不好多说，她和戚临风目光对视一眼，感受到肩头那只手的安抚之意，笑了笑没说话。
戚临风摸了摸儿女的脑袋，“此事爹来解决，你们别放心上。心要聚光而非纳脏，对付你厌恶之人最好的手段，不是与他针锋相对，而是到达对方难以企及的高度，居高临下风轻云淡。”
“吃个教训，日后不必理会了。”
几个孩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在戚临风身后，与寺庙的大德法师一道为火供念仪轨，众人皆是围绕一处，小元生见大家这么安静，也老老实实地趴在戚父怀里，小手学那法师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咿咿呀呀着。
火光不大不小噼里啪啦的，却寄托着对先人的祝愿与感激，寺庙中梵音木鱼声不断，仿佛满身的疲惫都被清空一般，身心舒适安然。
老太君拿过特制的超度纸将它一张张扔进去，忍不住湿了眼眶，“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入过梦，你这个老头子，过得好不好总得知会一声，可别没升天反而跑地狱里受罪了。”
“今儿来庙里给你做功德，我呀，这把老骨头了还爬上来，你要是有点良心，回头记得跟我说两句也好。”
“咱们一家子都来了，瞧见了吗？朝朝、晏晏、玥儿你应该知道了，小元生没见过吧？长得跟孙媳妇一样好看，都是好孩子，可惜你命不好没我活得久，抱不到孩子喽！眼馋吧，哈哈。”
戚母和莫栖悦几人本来被老祖宗的话说得格外伤感，夫妻离别多年再也不见，何等的痛心难过，等听到后边损人的俏皮话一出来，都是忍不住笑了笑。
火光带来的暖意令大家脸颊都热了些，一场火供过后也不过是刚至辰时，可想而知他们来的有多早。
因为大伙儿都没用早膳，戚临风特地提前包好清净院子，吩咐下人们从斋堂那儿端来素菜，今儿阖家吃素，算是持戒为祖先祈福了。
清潭寺的素菜也是不容小觑，一贯传出名声来，其手艺几乎可以与戚府厨子相媲美，也幸亏今儿厨子没跟来，若是知道这事儿铁定有强烈危机感…
后山上空气清新绿树成荫，前边的嘈杂声也听不大清，只有一派宁静之意，恰好院里有个禅室，里边摆着一架古琴，供文人雅士使用。
戚临风吃过后便端坐在廊下的禅室前，斜后方是正在进膳的一家人，悠扬动听的琴声就这样幽幽响起，戚家人俱是会心一笑。
戚元朝摸了摸腰间的洞箫，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没带上我那玉箫，不然还能与爹合奏一曲。”
戚元晏闻言便往身上掏来掏去，摸腾出一只小巧的玉笛，“哥哥，我这儿有笛子你要吗？”
“你怎么会带身上？”戚元朝诧异问道。
戚元晏咧开嘴直笑，“这不是想着来山上潇洒一回吗？装装样子蛮带上。”
戚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晏之啊晏之，你这孩子倒成了咱家里头最会装模作样的。”
戚元朝当仁不让地抓过玉笛，就着原地吹起来，清脆柔和的笛声响起，与那古琴曲调逐渐呼应，将那喧嚣声回荡成绚丽多彩的尘世画卷…
一曲终了，众人皆是心旷神怡愉悦自在，“朝之这孩子吹得不错，都能跟上节奏了。”
“哈哈，元生已经听得睡着啦。”戚元玥指着幼弟说道。
大伙儿低头一看，这孩子早已经呼呼大睡，沉浸在睡梦中好不自在，小嘴还努了努，眼睫毛又细又长，闭上眼睛都让人忍不住盯着瞧。
“这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还偷笑，也不知道梦着什么这么开心？”莫栖悦都被小儿子给逗笑了，小小年纪戏还挺多？
不过这琴声当催眠曲可太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