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生直到抱下山脚都没醒来，依旧是睡得香甜，令人不忍心吵他，马车缓慢平稳地开回去，倒没再碰上杨夫人一家。
老太君坐上马车后还晃晃悠悠着老胳膊老腿嘀咕着：“再来一次可就不行了，幸亏平日里养得好。”
戚母在旁边无奈地说道：“娘，都说了您好好在家待着，偏生要凑这热闹。”
“再不来一次，以后怕没机会咯。趁老婆子我还走得动，总得走一次，你娘我呀，心里有数的。”老太君一副不服老的样子。
俩人拌了几次嘴又和好如初，跟老小孩似的，才刚回到府上，小元生眼睛就蹭的睁大，滴溜溜地到处张望，向着亲爹啊啊叫伸手。
戚临风心中一软，接过手来抱怀里，结果一股暖流从腰间流到地上，他低头看去，是这坏小子干的好事…
小元生眨巴着大眼睛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般无辜状，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都不好意思说他。
才刚被戚母扶下马车的老太君看得直乐，笑得前俯后仰险些喘不过气，连莫栖悦和几个孩子都是忍俊不禁。
莫栖悦调侃道：“这孩子还知道找亲爹来闹腾。”
戚元朝兄妹三人憋着笑偷瞄几眼，心里暗道弟弟真是厉害，老虎头上拔毛。
戚临风无可奈何地将这尿裤子的坏小子交给奶娘，自个儿径自疾行进去换衣裳，幸好童子尿没什么味道，不然这戚府门口也得好好感受回小元生的头泡童子尿…
小元生被奶娘快速抱进去，准备给他洗个澡换套衣裳，到时候抱出来又是香喷喷的小美男子。
阖家老小都回到自个儿院子瘫着，实在是久不爬山，这一爬就累得够呛，让人许久都不想再去一趟了。
莫栖悦倒还好，这些日子有锻炼着，体力还算不错，平日里她也会给自己腹部推拿揉捏，那套手法叫仙人揉腹，全面的打通中、下二焦，联通整个腹部的经络。
突然想到此，她起身拿过纸笔，将步骤写下，日后由忍冬引导老幼妇孺自行卧床按摩，使内脏元气汇聚，气血运行通畅。
亦有通和上下，分理阴阳，去旧生新，充实五脏，驱外感诸邪，清内生百证之功用。
这步骤送过去，忍冬有些许手势没看懂，又跑了过来，“夫人，此手法补不足泻有余妙应无穷，确有延年健体实效，只这一处不甚明白。”
莫栖悦看了眼她指的地方讲解道：“凝神静虑，调匀呼吸，舌抵上腭，意守丹田…”
等跟她解释完毕，莫栖悦提醒道：“切记需修心修，行善行，积德积，忘我忘。”
忍冬跟着低声念了一遍，抬头应道：“好。”
等忍冬走后，随后而至的小铃铛赶紧问道：“主子，忍冬姑娘呢？”
莫栖悦塞了颗果子到嘴里，“你找她做什么？”
“奴婢家里那小子发烧不退，正愁着呢。”小铃铛讲着讲着突然想起来自个儿主子也是大夫，“主子，您给开个方子嘛。”
“陈皮，竹茹，蚕沙各三十克，你家小子非幼儿倒不必减量，记着冷水煮开后再煮一会儿。”莫栖悦在前臂尺侧，自肘关节以两指推向腕横纹状，“给他推推六腑，二三百次。外推内服一起用着。”
小铃铛记下后嘴里不住重复着那方子，生怕给忘记了，都没顾上再聊几句就跑去抓药材。
白芨给莫栖悦捏着肩颈与腿脚说道：“主子知道的可真多，奴婢要是也如此博学多才就好了。”
莫栖悦摇了摇头，“不过是学过的东西，不算什么。你虽不愿嫁人生子，也可学些自己感兴趣的，给自己添点乐子。”
白芨听到了心里，正准备说点什么，瞧见戚临风的身影便立马退了出去。
换好衣裳后又是潇洒的男儿气概，莫栖悦多瞧了几眼，调笑道：“你待会儿练个武岂不是又得换一套？幸亏咱们不是寻常人家，不然我手都得洗废了。”
戚临风挑起眉梢坐在她身旁，“那就我耕地来你织衣，别有一番趣味。”
“去，我才不干呢，太累人了。莫栖悦将凑近的脑袋推开，“今早那杨夫人之事…”
戚临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没事，有我在呢，怎会让你们受委屈？”
“我见你对孩子们那样说，以为是要息事宁人了。”
“朝廷之事不好声张，你且等着吧，不出两日就会有消息。”戚临风淡定又自信地说道。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莫栖悦一时有些好奇是什么手段，但为了保留点神秘感决定不再继续问，她招来青羽说道：“收留弱女子一事可有进展？”
青羽禀报道：“属下昨日就去了城西等较贫困之处，并安排人手在铺子里宣扬出去，凡是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都可来寻求帮助。”
“有一处年轻妇人因丈夫重病身亡，又无子嗣伴身，家中恒产被族里收走并将其赶出家宅，娘家过于遥远难以回乡，听到消息便求上门来。”
“又一女童被爹娘卖给他人做童养媳，属下凑巧撞见她遍体鳞伤逃跑出来，便作主买下了。”
莫栖悦默然片刻，“好，先从盛安开始，再推向周边城镇乡村，武艺是必学的，其次才是手艺，不论刺绣医术制药种种，由她们自己挑些喜好的。”
“一概签下卖身契，若是有人前来闹事便出示契约并送至官府，可以告诉她们，他日若有意赎身，仅需二两银子。”
这个数少的可怜，哪怕是给这些女子提供庇护所及衣食住行都绝对不止如此，签下契约也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
“铺子林管事已经准备妥当，你去定个牌子，就叫…碧然青阁。”疏疏机黠远，满目碧然青，愿这碧然青给天下女子带来生机与依靠。
青羽离去后，戚临风默默听完，将她垂下的秀发拢到耳后，“娘子大善，为夫不如汝远矣。”
“别埋汰我了，不过是出点人力物力的事，于咱们而言都伤不到根本。”莫栖悦想想又觉得很惭愧，“幼学虽势力渐大，却始终不见多少女大夫，大多数不过待在家中自给自足。”
“碧然青，我希望它可类比女子学医圣地。”
“可有我能做的？”
莫栖悦想了想，“机缘不足，待日后吧，总得给天下女子挣得一席之地。”
另一处城南的偏僻院子里，一年轻妇人小心翼翼地给女娃梳洗头发，“虱子都长一堆，打结得不像话，你多久没洗过了？”
女娃瑟缩着身子，良久后才低声道：“一直没洗。”
“别怕，待会儿我给你洗完头了，你再自己进去搓澡，热水烧得快，要是需要我给你搓说一声。”
女娃不再讲话，低低埋在膝盖间，又被妇人翻了一面仰躺于椅上，“定国夫人善举许多，不必忧心，好日子还在后头，跟着师傅们好好学，至于你爹娘…”
“我没有爹娘。”女娃倔强地说道。
妇人将那一头乱发清理好后泡在水里按揉着，“你要是乐意，也可以喊我娘，咱们日后母女相称有个照应。”
“我呀，成婚后没受过什么委屈，那男人待我挺好的，就是可惜没留下个一子半女，如今也不愿意再嫁人了。”
见女娃没吭声，妇人难免有些失落，却依旧轻柔地照顾着孩子梳洗，等她将那一盆脏水拿去倒掉之后，她撑着腰锤了锤，耳边响起一句微弱的声音，“娘，我叫杏儿。”
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杏儿，好，好名字，以后有娘在，必不让你受委屈。”
恰好此时，忍冬与青羽轻轻推门而入，忍冬笑着跟她们打起招呼，“我是忍冬，也算是你们师姐。”
妇人迎上前，喏喏问道：“忍冬姑娘好，这，民妇与杏儿日后如何称呼您妥当些？”
“喊我大师姐吧，师傅不便过来，今后由我教导你们。我也住在戚府里，若是有事只管跟小谭他们说，或者来府上寻我们。”
“小谭？”
忍冬拍了拍脑袋，“忘记与你说，主子担心你们两个弱女子的安危，派了小谭他们轮流过来守着，就在这院外呢。”
妇人吃惊地说道：“这、民妇何德何能，万万受不起啊。”
“从今往后，你好好学医，便是还恩于主子了。”忍冬郑重地拍了拍她肩膀，又侧开身子给她看后面那篮药材，“你们先净身吧，我就在这整理会儿药材，不必急。”
青羽双手环于胸前，手上抓着一柄剑，看起来气势十足，杏儿憧憬又羡慕地偷看着她，结果就与青羽犀利的目光对上，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忍冬见状说道：“青羽姑娘一向如此，不必惧她，明日起你们还得跟着她学武艺呢。”
杏儿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睁大眼睛说道：“杏、杏儿也可以学武吗？”
青羽淡声答道：“有何不可？”
杏儿握紧拳头涨红着脸，眼眶中沁满了泪水，啪嗒啪嗒地直掉地上，“我要学武，要学医！”
“嗯。”青羽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
忍冬不免扶额，这孩子要是跟着青羽姑娘学一阵，应该不会被带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