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冷西正准备把安全绳挂到自己身上,夏精彩听到一下奇怪声响,他放回地上的绳子已经裂开了。
江冷西往住宿区的方向走去,“物品明天跟他们报损,我回去电话会。”
夏精彩原定的“老板表演”计划,无疾而终。
夏精彩有所不知,当下已过晚上九点,江冷西双手握住安全绳,绳子被迅速冰冻,他背过身去两手一掰,平日结实的绳子脆得像一截树枝,直接成了两段。
夏精彩跟在江冷西的身后,假模假样地帮他拖行李箱。她看着江冷西宽敞的后背,悄悄说,“老板。今晚你不表演,我跟同事怎么交代?”
“这是你的工作,自己想办法。”
夏精彩回头,跟同事们打哈哈,“我马上就回来。”夏精彩的脸一转,她焦虑的用牙齿咬住了嘴唇。
住宿区上楼的电梯坏了,江冷西自己拎着行李箱走上二楼,夏精彩还勤勤恳恳地跟着。
“不用上来了,去找值班人员过来修一下,等会儿同事们也要回去。”
夏精彩去办公室通知保安,见保安桌子上摆着一个崭新的唢呐。保安解释那是买来值班解闷的,但是太难了都没试过,夏精彩对于这一晚的节目有了新的解题思路。
同事们舟车劳顿了一天,就等着睡前这一个热闹,然后晚上互相串门之际就有了新的话题可聊。办公室的八卦,集体聊老板才是一个最安全的选项。随后同事们没等来江总,等来的是要精彩亮相的夏精彩。她从黑暗处走向一个简陋的照明灯泡下面,穿着回房间取出的白色羽绒服,是同事们在办公室从未见过的冬日造型。
只见夏精彩深呼吸一口气,收紧核心,双手举起了金色的唢呐,在同事们猛兽般的期待里,她磕磕绊绊地吹出了一首《好日子》,引来此起披伏如浪的掌声。
众人意犹未尽,喊起安可,夏精彩搜肠刮肚,还吹出了《偏偏喜欢你》《十年》等流行歌曲,引得集体合唱,直接把团建场地变成了演唱会现场,更有气氛组成员,举起手机打开手电当做荧光棒来挥舞。
另一边的江冷西,正站在窗户边进行电话会议。他想关了窗户躲开这噪音,无奈偏僻地方,网络信号不好,他远远看着夏精彩为了让大家满意,整个脸都在用力,憋气憋得都快紫成茄子了。
他把会议推迟了一个小时,下楼去到了表演现场。夏精彩不肯结束,为了兑现承诺还在坚持,“江总,你来压轴。”
江冷西从保安室的角落里,翻出来一块角铁。当晚团建表演的收尾,是夏精彩在一边拿唢呐吹《屋顶》,江冷西如同僵尸一般,面无表情的在她身边拿锤子在敲击三角铁伴奏。
不出所料,同事给这个节目的评价:一音入魂。
江冷西敲完三角铁,也安排上了一锤定音:回去休息,明天返程。
演出圆满收尾,夏精彩跟江冷西坐在大厅里完成电话会,她整理会议记录。江冷西怕把她冻坏,距离夏精彩远远地坐下。
夏精彩一边敲键盘一边说,“老板,凭借三角铁的音乐天赋,你可以当艺术家了。”
“你的唢呐技艺怎么简历没写这特长?”
夏精彩没有专业学习过唢呐,她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临近三十岁的花姐忽然有了中年焦虑,开始培养各种兴趣爱好。学速写,学化妆,还报名了一个唢呐班。报名唢呐班是个意外,最初是想学吉他,跟周围那些冷酷男女一样可以搞摇滚玩乐队,结果周末成人班已经满员。原本立场就没有那么坚定,听说唢呐培训班没什么人,反正都是探索新生活,就报名了新课程。
花姐回家练习,夏精彩就跟在一边学,最后花姐放弃了这个爱好,夏精彩倒是靠观察旁听,学会了几首曲子,后来在网上观摩视频,跟网友还能交流出个中心得。
夏精彩没把这当做什么特长,毕竟要说起特长,她的温度也足够碾压他人。
两人结束工作,各自回房休息,离开时夏精彩按下大厅的电灯,正要关灯,听到“啪”的一声,整栋楼像是泄了气,全部断了电。
视线难以适应,夏精彩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一团漆黑。在这漆黑里,她能清晰感受到江冷西从身边散发过来的冷气,能让她在乌漆嘛黑里确定彼此的位置。
“是不是真的不想干了?一晚上团建这么多幺蛾子。”江冷西的语气里无奈指数飙升。
“这不是我安排的。”夏精彩的委屈堆积了起来,原来老板眼里的自己竟然有这么多小动作。
夏精彩又去找了唯一值班的保安大哥,这次他却帮不上忙,“美女,真是抱歉,电工师傅住得远,天亮了才能来。既然都晚了,大家睡一觉醒来再说。”
如今都市男女的性命已经跟网线共存亡,断了电,没了无线网络,这里手机信号薄弱,很多人甚至等不了一个小时就要手痒。
夏精彩准备摇人了,她去到住宿区,在走廊上对着紧闭的大门,喊话询问每一个同事,“谁懂电路维修?”
她转了好几圈,问得口干舌燥,同事们的回复也不无道理,“会电路维修就不会入职这家公司了。”
夏精彩跟着保安去到了电路房,戴着胶皮手套,准备用最传统的维修方法,“实在不行,重启试试。”检查是不是哪个地方跳闸了。
夏精彩焦急的奔波,后背细细密密的出汗。她跟保安推开电路房的门,里面竟然有手电耀眼的白光,给她吓得没敢往里迈步,这把保安也吓住了,该不会在他值班的这一天,真的有人故意来趁乱打劫?
夏精彩和保安对了个眼神,都没有说话,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灯光照亮的那个黑影后面。
一步,夏精彩感觉到这气息有些熟悉。
两步,夏精彩感觉到这温度也有些熟悉。
她伸手要拦下保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保安以为自己抓住了破坏电路的贼,一下子按住了眼前“黑影”的肩膀,结果两只手掌被冻得生疼,按下去就跳起来,哇哇叫着跑出去,“见鬼了,见鬼了!”
夏精彩轻轻喊了一句,“江总?你修电啊?”
被手电光亮笼罩的江冷西转过脸来,从上到下打量夏精彩,“手套给我。”夏精彩与他在这黑暗里眼神对视良久,她摘下来手套递给江冷西。
江冷西研究着故障,夏精彩在一边帮忙举着手电照明,光影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
夏精彩开口,“江总,我真没有不想干了,你是听谁说的?”
“真的?”
夏精彩隔着手机的光,跟江冷西认真点着头。“老板,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没有。”江冷西没再说话,沉浸式摸索着电线。
又是同样的“啪”一声,头顶的灯亮了,滋滋的电流声重新在周围响起来。
有了手机信号,夏精彩收到江夜发来的微信,“我跟我哥说你不想干了,我怕他亏待你,他对你这个助理特别满意,生怕你不干了。你们出去团建,没出什么事吧?”
“完美的很。”夏精彩回复了消息,刚才纠结紧张的心舒展开来,把手电还给江冷西,笑容中透着一股得意。
团建结束返程的路上,夏精彩问江冷西,“江总,你的电路维修水平也算特长吧。”
“爷爷以前是电工,小时候跟他学的。”
江冷西难得愿意多说几句,回忆起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记事的时候,爷爷就已经是个喜欢盘串喝茶的生意人,家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做冰糖生意的批发商。爷爷在年轻的时候,是当地很有名的电工,后来娶了奶奶,奶奶家是南方的生意世家,爷爷就跟着奶奶一起经营家里的商铺,结束了电工生涯。寒暑假父母工作忙碌,江冷西和江夜就被送去爷爷家。爷爷直到奶奶去世之后,才把他保留的那些和他一样垂垂老去的工具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他给孩子们讲过去的故事,也回忆着那些泛黄的记忆。
“看来我们的特长,都是从家人那里学的。”夏精彩总结出来两个人另一个共同点,她继续说,“我没有说不想干了,都是开玩笑的。”
江冷西故作不在意的点点头,“团建组织的不错。”
“团建确实很有意思呀,平时也没有机会和同事了解得这么深入。”
“上班,又不是用来互相了解的。”
夏精彩发现江冷西原本眉间浅浅的皱纹逐渐消散开。
当晚,江冷西独自回到办公室处理工作,站在公司门口看向走廊,白色墙壁被泼了大片血红色油漆。走廊的尽头剩余的油漆写着“欠债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