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精彩和眼前的“杀人犯”四目相对之间，两个人的手机都响起了铃声。
晚上九点，夏精彩按下闹钟，又自信满满的成为一个正常人，她的视线从手机挪开，看着他那张冷脸，一时回忆起他之前的两次“欢迎光临”，竟品出一丝汉尼拔的意味。
电视里的汉尼拔吃人，眼前的冰美式吃着冰淇淋，没准会杀人。
她心里清楚，网上的谣言不能信，其中必然有误会。可误会之下通常都埋着一个秘密，就像她一样。
夏精彩看着他的大长腿一路向上，那深不可测的表情之下，又有什么秘密在瞒着大家？
在电梯门前接受了夏精彩的目光扫视之后，冰美式帅哥向后大退一步。夏精彩觉得那肢体语言是一种心虚的反应。
正准备转身离开，对面的人先说话了，“那两个店员我没辞退，让他们回来了，你的解释是对的。”
“那就好，我自己的工作一团乱，不想影响别人。”
他站住脚看看她，“换一个环境未必能解决问题。”
夏精彩也迅速还击，“不换更解决不了问题。”
“哎，能解决能解决。”江夜快步跑过来打圆场，“你俩聊上了？面试的怎么样？就说行不行吧？”江夜看看江冷西，又看看夏精彩。
“面试？”夏精彩向江夜投来奇怪的眼神。
江夜挡在夏精彩和江冷西之间，又把他往后推开一大步。
“这是我哥，江冷西，他是那家雪甜冰激凌的老板，在招聘助理，薪水比你现在多多了，你工作能力很不错，愿意来一起上班吗？”
夏精彩纵使心动，听完却只能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可办公室里的好工作我去不了。”
江夜很是意外。江冷西听到这，拉着江夜要走，“她这鞋子起码五千以上，一个月薪水不到四千，不需要认真上班。”
夏精彩冷哼一声，江夜的腰直接扭了一百八十度过来，阻止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跟夏精彩眨了眨眼，“这鞋子多好看，上班穿么，总是要穿得舒服一点啦。跟工作认不认真有什么关系，哥，你说是吧？”
夏精彩不想陪她演，直不楞登地开口，“这鞋子多少钱？我转给你。”
江夜试图挡在她面前，但晚了一步，根据鞋子上的logo，夏精彩没几步就去了旁边的鞋店，隔着玻璃橱窗看到鞋子价牌写着：6800元。
江夜坐地降价，“六百！我就花了六百！今天打折。”
夏精彩加了她的微信转账，可账户余额不足，连六百块都转不过去……
江冷西快步走到商场外边，已经拿出车钥匙按亮了车灯，催促江夜，“快走吧，很晚了。”
江夜却不放弃，继续跟着夏精彩，“你上一天班也累了，我单独请你吃个饭吧。”
夏精彩已经收了鞋子，怎么能再多吃一顿饭。这兄妹两人似乎还不知道网上翻天覆地的言论，不然怎能如此淡定，她试探着问，“网上说杀人犯那事儿，你们不着急处理吗？不耽误做生意吗？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看到的。”
听到“杀人犯”三个字，江夜和江冷西的表情都凝固了。江冷西的车灯也熄灭了，江夜僵硬的笑笑，“没事儿，咱们先吃咱们的。”
江冷西似乎裹挟了冬季黑暗里的冷气，迅速回过身来对江夜说，“手机给我。”
初冬的夜凉风习习，路边的摊位被暖光灯笼罩着，烤架冒着炭火，烟气带着肉香在车水马龙间荡漾开去。
两个女孩坐在夏精彩平日最喜欢的烧烤摊上撸串，油汪汪的嘴唇沾着孜然粒和辣椒面。而江冷西一个人搬着白色的塑料椅子，远远坐在摊位外靠近马路的一侧。
夏精彩和江夜的夜宵，是江冷西请的客，他却一口没吃。夏精彩看他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拿着江夜的手机翻看，黑色马丁靴搭配黑色风衣，风吹起来衣襟还挺摇曳，仿佛是位俊朗的烧烤摊保安大爷，不，是保安大哥。
服务员刚端上一盘翠绿的毛豆，夏精彩把盘子往江夜那边推了推，“你哥？没手机啊？”
“他懒得用，反正也没什么朋友，平时都是助理联络。我就算有手机，朋友也不多，可能现在人类最好的朋友就是手机。”
夏精彩看了看“没有朋友”的江冷西的背影，觉得他一个人静坐有点尴尬，站起身来喊，“那个，江总，谢谢你请客，要不你点点儿喜欢的，一起吃？”
江冷西勉强侧了侧头，“过了饭点，不吃了。什么时间做什么事。”
夏精彩不认同，“哪里有什么时间最应该做的事？人应该顺从自己，而不是顺从时钟。”
江夜拿起来小瓷勺，跟夏精彩分着一起吃冒着蒜香的烤豆腐，“我哥就那样说话，没一句中听的，别理他，不吃就饿着。”
夏精彩更好奇了，这么一个坏脾气的老板，似乎也得罪过什么人，江夜怎么还找她去上班，“为什么要找我当他助理？”
“我哥哥呀，以前在公司做研发的，也就三个月前，才开始管理公司。他上班第一天就让全公司做Excel表，你说一个做冰激凌的公司，天天做表，我们又不是那种互联网公司，没有事情做，只能通过做表格来展示成绩，助理都做不久。”
夏精彩听懂了，之前的经历让她顺利解读了江夜没说出口的话，她悄悄试探，压低了声音，“是他助理在网上说他是杀人犯，对吧？”
江夜顿了顿，拿起一串肉筋，安静地吃完，“工作嘛，都是赚钱的，都是给资本家付出时间和劳力。我们肯定选择性价比高的。”
“我的性价比比别人高？”夏精彩并不相信。
“你能猜出刚才的问题啊，别人就不能，说明你聪明。”江夜狡猾一笑，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眶留下浓浓的影子。
夏精彩放大了声音，特意说给江冷西听，“不要在意，这事我有经验，黑红也是红，实在不行在别人挂你的时候，换身好看的衣服。”
“我就说你最合适吧。”江夜也故意大声，把话说给江冷西听。
江夜拿充电宝给手机充电，夏精彩好奇，悄悄问，“你哥拿你手机看那个杀人犯的评价呀？”
夏精彩说着话头一转，江冷西此刻又走了回来，刚好听见这敏锐又刺耳的问题。“对不起”三个字还憋在夏精彩嘴里，江冷西却先说话了，“看看他们说我杀了几个。”
夏精彩觉得江冷西的脸是个幽暗的黑洞，任何复杂的情绪都能瞬间被吸进去，只留一个引人无限猜测的壳。
夏精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去开了两瓶汽水，递给江夜和江冷西，意思是给他们赔个不是。怎知江夜却把她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网上关于我哥的所有事，以后就当是忘了。”
夏精彩以为这杀人犯是不能说的秘密，原本就与她无关，跟江夜击掌做约定。“班不是我不想上，是我上不了。”夏精彩还不忘再次解释。
两个女孩说话之间，有个穿条纹polo衫的男人喝醉了，晃晃悠悠地走着S型的路线到她们旁边的桌子，一把把还剩半瓶的啤酒瓶朝着两个女孩甩过来。
夏精彩来不及躲闪，已经闭上眼睛迎接这啤酒的攻击，可切实感觉到砸在身上的不是水滴，是一颗颗细细的冰沙落到腰间弹跳到地上，她睁开眼睛，冰沙在地面已经融化开来，衣服竟一点水渍都没有。
落在地上的啤酒瓶子沿着不平的人行道滚远了，江冷西仍旧是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
江夜跟江冷西上了车，启动车子把暖风开到最大。江夜的脸被暖风烘着，有些发痒，她把脸往出风口外拧了几下。
江夜拿出手机来跟AI互动，“遇到网暴应该怎么还击？”
机器人声从手机传出，“面对网络暴力，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和理智，不要被情绪所左右。以下是一些应对网络暴力的建议……”
江冷西一边开车一边说，“它给你的建议能听吗？它甚至都不懂什么是暴力。”
江夜的手机听到了江冷西的提问，又开始回答，“暴力是一个广泛的概念，通常指的是使用力量或权力对他人造成身体、心理或情感上的伤害或威胁……”
江夜把AI给关掉了，标准的答案和标准的人生一样，没有错误却寡淡无比。江夜把手机反过来扣在腿上，“真人什么都懂，可真人会伤害你，AI不会。你不是都看到了，你离职的助理在网上骂你，你不难受吗？”
江冷西平视前方，缓缓开口，“我跟他们的劳动关系清清白白，他们工作的每一个小时都结了账。我好受得很。”
江夜不服，“幸亏你把我给开了，你这心冷得我都害怕。你看他们都说你什么，杀人犯！”
“我没看他们说我什么。”
“那你看什么？”江夜捧着自己的手机，怀疑江冷西是不是窥视了自己的什么秘密？
“看他们辞了职过的怎么样，账号里的照片不是去喝咖啡，就是出去旅行，玩得都不错。”
江夜好胜心起，提高了声音，“我也被你开除了，你都没来关心关心我玩得怎么样？”
“我看了，玩得挺好的，拿我的头像做了好久的博主。还有不少小姑娘想认识你。”江冷西说的一字一顿，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江夜懒得解释，低头继续拿手指戳着手机，“我怎么知道你辞职的助理会从我这里偷照片出去胡说八道，本来想给你介绍个新助理当补偿，人家不愿意来，我能怎么办？”
江冷西停了车，“下车。”
江夜看看车窗外，距离回家还有一大段路。“让我去哪儿呀？”
江夜打开短信，内容是通知她马拉松报名成功的消息。
江冷西说，“参加马拉松，一次都不练习就敢上场？”
“行啊你，杀人诛心。”江夜下车，给夏精彩发了条微信，“杀人犯是别人造谣的，工作呢也是好工作，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
为了表示努力的撒娇，江夜在发出这段文字之后多给夏精彩发了一个猫猫打滚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