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
惨白的灯管滋滋作响,空气里混合着刺鼻消毒水味,走廊里还有残羹剩饭的味道。
苏晚拨打了急救电话,急救中心给她派了最近医院的医护人员前去救治。
一行人来到了社区医院急诊室。
许言溪坐在处置区冰冷的蓝色塑料椅上,他伸出手,掌心拿到不过几厘米的划伤边缘微微泛红,经过伤口自愈,已经不流血了,伤口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血痂。
值班男医生的眼皮有些耷拉,他在急诊室工作多年,见过很多病人,也处理过很多病情。
许言溪的伤口,简直是轻的不能再轻的了。
倘若是今晚不来,也许明天早上就自动愈合了。
就这个小口子,还叫救护车送来,真是的......
不过作为一名医生,他的心里虽然有些嫌弃,但还是认真地给许言溪处理伤口。
他用沾着褐黄色碘伏的棉签,轻轻在许言溪手心的伤口擦拭。
“小割伤,清创包扎就行,不用缝合,注意回去之后别沾水......”
“医生!”苏晚的声音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迅速打断了医生的话。
她把哭累后趴在怀里不停抽噎的许子萱小心地放到旁边的长椅上,立刻转向医生,语速又快又急:“他的情况很严重!不能当普通小伤!”
医生笑了笑:“如果你们有缝合要求,也可以做,不过我还是建议......”
苏晚抬高了声音,厉声说道:“他是刚做完骨髓移植的白血病人!才两个星期!现在是严重的排异期!万一伤口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苏晚的一番话,每一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医生的神经上,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神也比之前专注了许多。
“骨髓移植?!”
医生的手停在半空,棉签差点掉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在许言溪那张红润饱满,连个血点瘀斑都没有的脸上扫视了好几遍,目光最终落回那道小小的、浅表的伤口:“在哪个医院做的?”
许言溪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苏晚抢先说出了医院的名字:“盛和国际医院!”
这是一家国际连锁的私立医院,能在这里做骨髓移植的,都不是一般人。
但也真是这样,这种私立医院的骨髓移植,成功率是最高的,排异复发率也是最小的。
许言溪听见苏晚吐出这个医院的名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许多,他没有看医生,也没有看苏晚,视线落在那副橡胶手套上,像在极力维持镇定。
“病历带了吗?”医生询问道。
苏晚眉头一皱,怎么把这件事忘了:“病历没带,”
许言溪赶紧接话:“没关系,就是小伤,问题不大,医生先简单处理一下,明天我去盛和医院复查就好了。”
苏晚摇了摇头,立刻拿出电话:“没事,我给陆沉打电话,让他送过来。”
她向来是说一不二,说到哪就做到哪。
医生连连摆手,安抚道:“没事,盛和是大医院,也在咱们的医疗联网里。只要根据病人的资料,就能查到,骨髓移植手术,后续的康复医嘱,都能查到。”
听着医生的话,许言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微微发白。
医生看了看神色惶急的苏晚,又瞥了一眼旁边椅子上还在小声啜泣、明显被吓坏了的孩子,最后目光聚焦在许言溪那张强自镇定的脸上。
他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碘伏棉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在那台老旧的电脑前坐下,油腻的键盘在他手下发出“嗒嗒嗒”的敲击声。
安静。可怕的安静。
只有键盘声、许子萱细小的抽噎声,和医生鼠标点击发出的“咔哒”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沙漏里沉重的沙子。
鼠标滚轮被拖动了一下,又一下。
医生忽然皱着眉,眯起眼,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凑近屏幕,手指再次快速地敲打键盘,重新输入了一遍名字。
“嗒——嗒——嗒——”
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迟疑。
然后,是长久的停顿。
医生整个后背都僵在了那里,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许言溪……”他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不再困惑,而是变得异常锐利和冰冷,像手术刀一样割向许言溪。
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审视:“你再确认一下医院的名称,或者,再认真回忆一下手术的具体时间。”
他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苏晚正弯腰查看椅子上无精打采的许子萱,闻言猛地直起身:“怎么了医生?系统查不到吗?是名字输错了?还是盛和那边……”
她的神情依旧慌乱,但还是顺着惯性思维在找外部原因。
医生没有立刻回答苏晚,目光依旧盯在许言溪身上,像是在用眼神审判。
“盛和医院确实在市健康平台注册了权限,上传病例数据是硬性规定......”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像宣读判决:“但我重复查询了三遍,还是没有查到关于许先生的任何信息。”
“怎么可能呢?!”苏晚大声质问着。
她情绪激动,一边是为了许言溪的病情着急,另一边因为这个医院的档次不够,医疗中心怎么给派了这个医院的救护车。
不仅是环境不行,医疗技术更不行,哪能跟盛和医院比啊?!
最可恶的,是这个破医院的破系统,连个病历都查不着!
要是大晚上的着急,她根本不会带许言溪来这个破医院,肯定是去盛和医院!
“你这个破电脑行不行,不行赶紧给我们办转院!我们要去盛和!”苏晚气不打一处来,大吼一声。
医生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说着自己的道理:“许先生就是一个割伤清创,去哪个医院做都一样,关键是他的病历。共享平台内部署的核心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关于‘许言溪’此人,罹患白血病的确诊记录……”
他特意停顿,目光扫过苏晚瞬间石化的脸,然后猛地转向脸色惨白、眼神开始涣散的许言溪,那话语如同冰冷的榔头,最后重重落下:
“……更没有任何‘许言溪’此人,在宁州任何地方,接受过骨髓移植手术的记录。一次也——没——有!”
那“一次也没有”几个字,像最后的丧钟。
“哐当!”苏晚手里的手机垂直砸落在急诊室光滑冰冷的塑胶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