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没得病。”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冰冷的子弹，直接射向许言溪的内心。
病床上那宛如死尸般的男人，就在这瞬间，搭在床边的手，那遍布红疹、插着留置针的手指，似乎极其微小地抽搐痉挛了一下！
陆沉捕捉到了！
可即便如此，许言溪就是躺在床上，任凭陆沉说什么，始终表现出极其虚弱的样子，一言不发。
陆沉冷笑一声，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其他动作，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陆沉今天就是要看看，许言溪是不是真的骨髓排异生命垂危。
如果不是，那么他还能装多久。
死寂。
漫长的死寂。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着仪器冰冷的“嘀嘀”声，伴随着陆沉后腰抽空骨髓的地方传来的阵痛，与这虚假的病房形成了微妙的共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言溪就是不做出任何反应，即便他已经听见了陆沉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陆沉转头看向床头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上面的各项数据都在朝着正常恢复。
“心率平稳了。”
他率先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张医生强心针就是好使。”
陆沉的视线没有投向许言溪惊心动魄的红疹和昏迷的脸，而是精准落向他左手露在被子外的手腕内侧上方三寸处。
那里，是一片光滑的、未曾被针头反复光顾的皮肤：“今天……用的是抗排异的环孢素？”
陆沉说出药名，精准得像翻阅医嘱本。他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带着明显的审视，仿佛他才是许言溪的主治医生，再按照规定流程确认医疗步骤。
早在几年前，陆沉得知自己将来要给许言溪捐献骨髓的时候，他就开始学习各种医疗知识。时至今日，虽然他不是医生，也没有参加过医疗手术，但他的理论知识储备量足够成为一名主治医生的助理。
空气依旧处于凝滞状态，监测仪“滴滴”的节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许言溪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有那扣在呼吸面罩下的嘴唇似乎随着陆沉的话语而绷紧了一些。
陆沉慢慢起身，看向床边的点滴架，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上面的药瓶和药袋。
标签上的打印字迹有些模糊，
“这是什么药？硫唑嘌呤？”
陆沉准确地报出了另一种抑制剂的名字，自言自语的样子像是在疑问，又像是在推测：“不加甲基强的松龙吗？”
他停顿了几秒钟，像是在给许言溪反应时间。
“听张医生说，你骨髓排异的厉害，咱们的配型不是高度符合吗？苏晚知道你的情况吗？”
陆沉一句非常自然的“苏晚”，像是投入死水的石子，击中了许言溪故作平静的内心。
心率监测上，稳定在“78”的数字猛然一跳！
79！
紧随其后，那数字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狂飙而上，一发不可收拾！
83！
85！
87！
“心率飙升！我去帮你叫医生！”
下一秒，许言溪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一声痛苦和狂怒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呃——！疼......！”
“你怎么了？哪里疼？”陆沉坐回椅子上，微微探身欣赏着他的表演：“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许言溪疼的冷汗直流，声音从面罩下发出，很是模糊：“用不着你......假惺惺地问......”
接着，他的手猛地抬起！
陆沉下意识想要躲闪。
可那只手并没有伸向陆沉，而是带着一股近乎于自残的力量，狠狠攥住了输液的左手。
那指甲深深地陷进去，像是要把那块皮肉整块剜下！
这一幕，看着陆沉有些牙酸。
这是......苦肉计？
“这么疼吗？”陆沉带着几分讥讽，轻蔑地问着：“和抽骨髓相比呢？”
许言溪极其虚弱地冷笑一声：“抽骨髓？呵，痛苦比得上拔牙吧？陆先生是在邀功吗？”
陆沉淡淡一笑，他没想到许言溪已经虚弱到坐不起来，竟然还能和自己逞口舌之快。
不过面对许言溪的讥讽，陆沉不以为然，他没有心思和许言溪吵架，他只想知道，许言溪到底有没有得白血病。
还有，他是不是真的像卫航说的那样，回到苏晚身边，是另有目的。
“你这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为了回到苏晚身边，至于这么作贱自己吗？”
许言溪微微转头，目光在陆沉身上打量了一下，又迅速收回：“陆先生倒是慷慨，将身体里唯一能标上价格的......‘资源’？当作留在苏家的保证金？”
暗红色的光在监护仪器的屏幕上闪烁，曲线安稳，如同纺织机。
“五年啊......”
许言溪说着，声音突然降了下来，像是一声感慨：“陆先生用自己青春中最宝贵的五年，换来了寄居苏家屋檐下的，衣食无忧的生活，你不也是在作践自己吗？”
陆沉靠着椅背，双手自然地交叠在一起：“所以许先生现在是准备效仿我吗？”
许言溪没有接话，依旧沉浸在感慨之中：“惭愧，我并没有许先生那么能隐忍，能五年如一日地在厨房那方寸之地存活，在冰箱和灶台之间，丈量人生的经纬。毕竟我们的立场和身份不同，我和晚晚，是真心相爱的。”
“哦......”陆沉恍然轻呵一声，喉咙间发出低声的讥笑：“真心相爱，你指的是一言不发出国闪婚？那许先生的爱还真是廉价。”
许言溪闷咳了几声，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又使不上一点力气，毕竟陆沉可不会帮他摇床。
“现在呢？听说你们已经协议离婚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为什么回来？想必许先生比我还清楚吧。”
许言溪淡淡一笑：“陆先生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陆沉缓缓站起身，冷笑道：“好，那我让你明白明白。”
他话音刚落，猛地俯身伸手，抓住许言溪那只长满红疹的胳膊。
指腹用力在红疹上揉搓！
伴随着许言溪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陆沉整个人都怔住了！
许言溪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