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一句“我跟你们一起去”,着实让苏晚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站在门口,惊恐还残留在脸上,转头看向陆沉。
在骨髓移植这件事情上,陆沉一直都是按照当初的约定协议做事,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意愿。
如今骨髓移植已经完成,对于陆沉来说,许言溪后续的一切事情都和他无关,可是在许言溪“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陆沉竟然要主动去医院。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又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想法,这个决定都让苏晚感到意外。
“他用了我的骨髓,他有什么问题,我有权知道。”
对于陆沉而言,这是目前一个绝佳的机会,是他能接近真相、近距离观察许言溪的机会。他要亲眼看看,许言溪到底有没有得白血病。
还有,那所谓的“排异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陆沉的决定,苏晚一时间竟有些感动。
可能是因为她了解陆沉,他突然做出这种反常的对许言溪的关心,正符合苏晚的想法。
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过于担心许言溪的安危,任何人对许言溪的关心,都会让她动容。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恐慌气息。
特护区的气氛远比普通病房紧张得多,刺眼的白色灯光下,人影匆匆,护士推着仪器小跑,医生面色凝重地在走廊里穿梭。
张医生正在重症观察区门口焦急地等待苏晚,看到她们一行人冲进来,立刻迎上去。
“张医生,言溪他怎么了?”
“苏小姐。”张医生的语速飞快,额角有汗:“许先生现在情况很危险,高烧41度不退,全身出现弥漫性严重皮疹,有明显呼吸窘迫,血压急剧下降!所有症状都指向GVHD,也就是移植物抗宿主病!我们已经用了大剂量激素冲击和免疫抑制剂……但能不能抑制症状......”
排异……GVHD……
每一个词都砸在苏晚的心上。
她听着医生的快速汇报,身体晃了晃,脸色白得像纸:“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稳定了吗?”
医生神情凝重,说道:“骨髓移植之后,出现排异情况的概率是非常大的,我们也有相应的治疗方案,但许先生的排异反应较为强烈......”
不等医生说完,苏晚立刻开口道:“张医生,一定要救他!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不惜代价的救他!”
“我进去看看他。”陆沉微微上前一步,表现出相同的关心和慌乱。
张医生愣了一下,看着陆沉那张满是灰尘的脸,还有染满血迹没有来得及清洗的手,声音里带着职业的警惕:“先生,您......”
陆沉抬眼,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冷声道:“我是供体,骨髓供体。”
张医生犹豫了一下,看着监护室里还在忙碌的医护人员身影,缓缓道:“病人现在非常虚弱,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任何刺激可能造成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还请你们理解和配合。”
苏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让已经麻木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医生,如果情况控制不住的话,有什么应急方案吗?如果,重新做一次骨髓移植呢?”
她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瞟向身边的陆沉。
张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做一次骨髓移植,至少要间隔半年或一年的时间,目前的排异情况,重做骨髓移植是没办法立竿见影的,当务之急,还是抑制排异,稳定病情。”
医院的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更强的消毒水和药物的混合气味。
三人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子萱越发感到不安:“晚晚阿姨,爸爸他怎么了?”
苏晚红着眼看着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怎么,爸爸在睡觉休息,等休息好了就可以和你见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医生再次朝他们走来:“许先生的病情已经渐渐稳定了,但身体非常虚弱,你们可以简单地看望一下,但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也不要刺激病人情绪。”
听到张医生的话后,苏晚赶紧跑进病房,
病床上,许言溪的样子让苏晚倒吸一口凉气,哭声都噎住了。
他双眼紧闭,脸色是那种不正常的灰败惨白,嘴唇却是诡异的深紫色。
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脖子、甚至脸颊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呼吸罩扣在他的口鼻处,能听到他急促且极度困难的呼吸声。
床边连接的监护仪屏幕上,心率快得惊人,血压却在低位疯狂挣扎。
苏晚看着许言溪的样子,双腿一软,几乎是扑到了床边,声音完全破碎:“言溪!言溪!你怎么样……”
“晚晚阿姨……爸爸他……”许子萱看着父亲可怕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
只有陆沉站在两人身后,目光死死地钉在病床上那个看似人事不省的男人脸上。
他在观察。
细微的呼吸频率变化?
眼皮下无法掩饰的轻微震颤?
肌肉在紧绷?
说实话,在没有任何验证的情况下,许言溪就是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极其虚弱的病人。
但卫航的调查结果,又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到底是卫航的结果有误,还是许言溪的演技精湛。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许言溪,眼皮慢慢地抬起。
只是那目光不是对着床边哭泣的苏晚和女儿,而是偏向陆沉站立的位置。
陆沉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即走到苏晚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晚晚,你先带孩子回去休息吧,白天我在这照顾,想来的话,晚上你再来,你一个人吃不消的,而且对孩子也不好。”
苏晚猛地转头看向陆沉,眼神里满是柔弱。
这份柔弱,不是因为陆沉细心的体贴,而是他竟然愿意主动照顾许言溪。
正是陆沉的这个举动,让苏晚觉得,陆沉是“自己人”。
她看了看因为害怕而脸色苍白的许子萱,也觉得这样下去会对孩子有不好的影响。
苏晚想了想,缓缓站起身:“我先带子萱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陆沉用力点了点头,表现出非常沉稳的模样。
苏晚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在家里因为母亲遗照而发疯的陆沉,竟然这么快就调整回来了。
而且,似乎经过了这件事,他整个人的性格都发生了变化。
换作之前,他怎么可能主动关心许言溪,又主动提出要照顾他呢。
苏晚并没有多想,带着许子萱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等苏晚走远之后,他慢慢走到床边,俯身凑近许言溪的耳边。
发出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勉强听清、冰冷得如同刀刃刮骨的声音,一字一顿:
“你根本……没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