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终了,华灯初上。
太子府门前,车马辚辚,宾客陆续辞行。
杨明凤随着温夫人向太子妃及诸位夫人拜别,正待转身登车,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
回头一看,却是小世子朱之鹮。
他脸上带着宴席兴奋过后残留的红晕,眼神里却满是不加掩饰的依恋与不舍。
“杨姐姐,”他声音不大,带着点恳求的意味:“你这便要走了吗?日后……日后还能常来府里吗?我还有好多关于火器、关于边关的事情想请教你。”
他紧紧攥着杨明凤的袖角,仿佛怕一松手,这个带给他无数新奇见识和震撼的“杨姐姐”就会消失不见。
他甚至忘了在众人面前保持皇孙的矜持,全然是一个遇到投契玩伴,不愿分别的少年。
太子妃在一旁看着,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与一丝了然,并未出声阻止。
杨明凤看着他这模样,心中微软,放缓了声音道:“世子殿下放心,末将还在京中盘桓数日。若殿下不嫌叨扰,末将得空定再来拜见殿下,与殿下细说。”
“真的?那可说定了!”朱之鹮眼睛一亮,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却又补充道,“那……那说好了!我让父王给你下帖子!”
这一幕,落在正准备登上马车的温子瑜和宋鹞飞眼里,两人心里顿时像是打翻了调料铺子,五味杂陈。
温子瑜撇了撇嘴,对宋鹞飞低声道:“瞧见没,这小世子粘得可真紧,一口一个‘杨姐姐’,叫得比谁都亲热。”语气里的酸味几乎能飘出三里地去。
宋鹞飞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小世子那殷切的目光和杨明凤温和以对的样子,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握住车门的手骨节有些发白。
他觉得这小世子看凤儿的眼神,实在有些……碍眼。
好不容易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小世子,众人登车的登车,上马的上马,往温府而去。
郑玉树奉骆玉斐之命“随身护卫”,此刻正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杨明凤所乘的马车旁。
他身姿挺拔,飞鱼服的袍角在晚风中轻扬,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峻。
杨明凤靠在车窗边,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郑玉树身上。
抛开锦衣卫的身份不谈,这人长得确实是赏心悦目,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带着禁欲式的克制,一身飞鱼服更衬得他肩宽腰窄,气质卓然。
她内里终究是个成年女子的灵魂,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之心,并未因躯壳变小而泯灭。
看着他那副公事公办、目不斜视的严肃模样,杨明凤玩心大起。
她故意将车窗推开更大些,探出小半个身子,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甜腻,打破了沉默:
“郑——大——人——”她拖长了调子,成功引得郑玉树侧目看来。
杨明凤歪着头,脸上挂着天真无邪,仿佛只是孩童好奇的笑容,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刁钻”:“多日不见,大人别来无恙呀?凤儿瞧着,大人似乎比在四海治时更显英武了呢!”
郑玉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小女娃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他保持着礼节性的疏离,淡淡道:“劳杨将军挂心,卑职一切安好。”
杨明凤兴致来了,岂会就此打住?
她眨着大眼睛,继续“天真”地发问:“郑大人,您这般年轻有为,不知年方几何呀?可曾……嗯……婚配否?”
最后三个字,她问得格外清晰,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噗——”车厢内,正在喝水的温子瑜差点被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宋鹞飞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眼神如刀般刮向车窗外郑玉树的背影。
郑玉树显然也被这过于直接的问题噎了一下,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依旧维持着那副刻板的公务面孔,声音平稳无波地回答:“卑职年方二十。身为天子亲军,职责重大,尚未……考虑婚配之事。”
他回答得一板一眼,仿佛在汇报公务。
“哦——二十呀,真是年少有为!”杨明凤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赞叹,仿佛没看到他那一瞬间的窘迫,笑嘻嘻地缩回了车厢,留下一句,“那凤儿就不打扰郑大人执行公务啦!”
车窗外,郑玉树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而车厢内,气氛已然降至冰点。
温子瑜用折扇使劲扇着风,酸溜溜地哼道:“二十岁的老男人了,还年少有为?凤儿,你什么眼光!”
宋鹞飞更是直接,闷声对杨明凤道:“锦衣卫鹰犬,心机深沉,绝非良善之辈,离他远点。”语气里的醋意几乎凝成实质。
杨明凤看着身边这两个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少年,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温暖。
她懒洋洋地靠回软垫上,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随口问问,瞧你们紧张的。郑大人是奉皇命‘保护’我们的,总得……熟悉熟悉嘛。”
她特意在“保护”二字上咬了重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温子瑜和宋鹞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对那个“二十岁老男人”更深的警惕。
他们感觉,这个突然出现的锦衣卫,比那些京城里的纨绔和小世子,威胁都要大得多!
凤儿似乎对他,格外“感兴趣”?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马车辚辚前行,车外的郑玉树面沉如水,车内的醋意几乎要漫出来。
杨明凤却心情颇好,毕竟窗外有美男跟随嘛,换谁心情不舒畅?
后面一辆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涂着蔻丹的手微微掀开一角,袁熙悦那双盈满嫉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前面杨明凤乘坐的那辆马车。
方才杨明凤探出车窗,笑语嫣然地向郑玉树问话的情景,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还有小世子对那贱人的依依不舍,表哥和宋公子对她形影不离的维护……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焦点和好处都被那个边塞来的野丫头占尽了!
她猛地甩下车帘,坐正身子,姣好的面容因愤怒和嫉妒而微微扭曲,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那副端庄温婉的假象。
“贱人!不要脸的小贱人!”她咬牙切齿地低骂,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淬毒般的恨意:“勾引了表哥和宋公子还不够,如今连小世子和锦衣卫都不放过!
这般四处撩拨,简直……简直不知廉耻!娼妇根子!”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身旁丫鬟红菊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