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肌肉僵硬得像石头,托着她后背的那只手也掌心出汗,不由得在心底暗笑。
看来这位青竹公子,表面上是阅人无数的青竹馆头牌,内里却谨慎守礼如……读书人?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大胆,也更加确定,此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还是说……”她拖长了语调,指尖从他发丝滑落,轻轻点在他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急促的心跳:“公子是嫌我年纪小,不懂得如何好好坐稳,需要……公子亲自教导一番?”
“放肆!”青竹公子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她的动作烫到一般,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想要将她从怀里推开。
然而杨明凤似乎早有预料,在他发力之前,自己先轻盈地一旋身,如同滑不溜手的鱼儿,主动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稳稳站在地上,还顺手理了理自己略微有些褶皱的衣摆。
动作行云流水,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药力未清、虚弱无力”的样子?
她回眸,冲着他嫣然一笑,那笑容干净又狡黠,与方才刻意营造的暧昧判若两人:“开个玩笑而已,公子何必动怒?看来公子这青竹馆主,脸皮倒是比我想象的要薄上许多。”
青竹公子怀里骤然一空,那柔软的触感和扰人的馨香瞬间抽离,只留下一点不真实的余温,和更加混乱的心绪。
他看着眼前瞬间恢复清明、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小少女,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白皙的面皮上,因羞恼而泛起的红晕久久未退。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片子,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戏弄他!
什么虚弱,什么跌倒,全是装的!就是为了打破他的防线,看他失态!
“你……”他指着她,手指都有些微颤,一时竟不知该斥责她胆大包天,还是该庆幸那令人心慌意乱的亲密接触终于结束。
杨明凤拍了拍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青竹公子,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是友非敌,不如咱俩摈弃前嫌、通力合作,或可化解眼前危机?”
她的目光倏然锐利,仿佛刚才那个撒娇耍赖的小女子,只是青竹公子的一场幻觉。
青竹公子看着她瞬间转换的神情,心底那丝被戏弄的恼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寒意取代。
这小丫头心思之敏慧,手段之刁钻,远超他的预料,需得小心与之应对才是,以免着了她的道。
想到这里,他缓缓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襟,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我之间何谈合作?眼前又有何危机?”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的嘈杂脚步声和人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声响。
一个侍从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声音发颤:“公子!大事不好!五城兵马司的人围了前门,后巷也出现了锦衣卫的缇骑,说是要搜查要犯!”
杨明凤闻言,非但不惊,反而唇角一扬,对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青竹公子笑道:“你看,危机这不就来了吗?”
“你到底是何人?!”青竹公子脸色骤变,之前的窘迫、羞恼瞬间被凛冽的警惕取代。
他手腕一翻,寒光乍现,一柄软剑已如毒蛇出洞,直刺而出,目标赫然是杨明凤那纤细的脖颈!
这一剑又快又狠,显是动了真格。
杨明凤却似早有防备,在他剑锋及体的前一刻,身形如鬼魅般倏地一闪,敏捷地躲到了那名报信侍从身后,将其往前一推,正好挡住青竹公子的剑尖。
“哎呀,公子何必动怒?”她借着侍从身体的遮挡,探出半个脑袋,语速极快,字字清晰:“不管我是何人,眼下这情形,只有我能救你这青竹馆!你可知道,你们今夜拍卖的‘瑶池仙品’,究竟是什么人?”
她不等青竹回答,目光扫过楼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压低声音,抛出最致命的信息:“那是太子府失踪的小世子!他若是在你这里被找到,你觉得,青竹馆里的人还能活下来吗?
别忘了,今夜来你这销金窟的客人里,可有不少是跺跺脚,京城都要震三震的朝廷大员!”
“太子府……小世子?”青竹公子持剑的手猛地一颤,剑尖在险些划伤侍从衣襟前硬生生顿住。
他瞳孔剧烈收缩,脸上血色尽褪。
杨明凤瞅着他那瞬间的震惊与骇然绝非作假,这青竹公子显然并不知道朱子鹮的真实身份!
楼下的喧哗声更近,已经能听到兵士呵斥和客人惊慌的叫嚷。
时间紧迫!
青竹公子死死盯着杨明凤,眼神复杂变幻,惊疑、权衡、挣扎最终化为一丝决断。
他手腕一抖,软剑“唰”地一声收回袖中,对那吓得魂不附体的侍从厉声道:“先拖住来人,暂时不要让他们上来!”
侍从连滚带爬地退下。
青竹公子转而看向杨明凤,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究竟想如何?”
杨明凤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光清亮如雪,直直刺入青竹公子犹疑不定的眼底。
“不如何!”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只想知道,林婆子每月送到你这里的那二三十人,究竟去了哪里?
另外,世子得交给我,我必须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否则,”
她顿了顿,语气沉凝,“今日之事一旦闹大,不管是你这青竹馆,还是我身后的丐帮,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青竹公子闻言,薄唇紧抿,眼睫低垂,似乎在急速权衡。
片刻沉寂后,他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却清晰:“你放心!”这三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那些人……能寻到亲眷、愿意回家的,我们都已设法遣返。
至于那些无处可去、或不愿归家的……”他微微停顿,似在斟酌用词:“我们也已妥善安置,送出京都,如今他们……在八蛇岭一带落脚。”
他虽未明言,但话中含义已昭然若揭。
杨明凤心念电转,瞬间贯通了许多关节——入四海治时途经八蛇岭,郑玉树确实提过那岭上盘踞着一伙匪徒,倚仗地势险要,朝廷屡次征剿未果,据说聚集了五六千人马。
山上要养着这么一大帮人,银钱粮草自然是天大的难题。
这青竹馆开设在京城最繁华之地,日进斗金,原来竟是为此!
想通此节,她不由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戏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们这些被称作山匪的,做的倒净是些人事!”
她话锋陡然一转,星眸微眯,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那酒里下的极乐合欢散,名字听着香艳,但除了是春药,更兼具强烈的致幻效果。
我若料得不错,那些在你馆中一掷千金、寻欢作乐的客人,不过是被迷晕在房中,做了一场春梦罢了!”
她最近研习了那本奇书《毒经》,对此类偏门药物的特性也有了解,一听名字便已猜出七八分。
“你……你竟然连极乐合欢散的真正用处都知道!”青竹公子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失声低呼。
他看向杨明凤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不可置信,仿佛白日见了精怪一般。
这秘药的方子乃是墨家不传之秘,他身为墨家弟子从未外泄,竟被这年纪轻轻的少女一语道破天机!
杨明凤将他这剧烈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暗笑——怪不得这身处风月漩涡中心的头牌公子,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种与这污秽之地格格不入的青涩与纯情。
原来……这位名动京都的青竹公子,竟还是清白之身!
二人说话间,楼道入口处的争执声陡然升高。
鸨公刻意拔高的讨饶与周旋声中,夹杂着兵甲碰撞的冷硬声响与不容置疑的呵斥。
显然,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不耐烦,执意要上楼搜查,那鸨公快要拦不住了。
杨明凤一个箭步掠至窗边,指尖挑开一丝缝隙向下望去。
廊下灯笼的橘色光影下,映出两张熟悉的面孔。
她眼眸一亮,迅速缩回身,对紧绷着面容的青竹公子急声道:“是郑玉树和我兄长麾下李副将带队!
快,让你的人悄悄下去,只请他们二位上来,务必避开其他官兵的耳目!”
青竹公子闻言,眼中诧异之色更浓——这少女竟与锦衣卫和军中将领相识?
但眼下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
他立刻对门外候着的心腹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侍从领命,悄无声息地往那边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房门被再次推开。
一身玄色劲装、气息冷肃的郑玉树与披着轻甲的李坚一前一后快步走入。
郑玉树面容冷肃峻峭,眼神如冬日寒冰,迅速扫过室内,目光在触及杨明凤时几不可察地缓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周身散发着属于锦衣卫千户的压迫感。
李坚则面色沉毅,手按在刀柄上,浑身透着行伍之人的煞气。
“杨姑娘?”李坚见自家主将最疼爱的义妹在此,明显一愣,粗犷的眉头皱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目光随即落在她身旁姿容绝色的青竹公子身上,带着审视与警惕。
郑玉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杨明凤,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在询问,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