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有用的线索，诸如联络人、具体计划、二皇子在京中还有哪些暗桩，是半个字也不肯吐，嘴紧得很！”
杨明凤闻言，心中一动。
陈圆圆这条线，或许还能榨出些东西来。她开口道：“兄长，不知可否让我去看看此女？”
吴三桂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爽快同意：“妹妹想看，自然无妨。只是……”
他略一迟疑，带着几分兄长式的关切：“那地牢阴湿，气味不佳，又刚动过刑，恐怕……”
杨明凤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兄长莫要担心！妹妹虽不才，也是在西北尸山血海里滚过几遭的人，血腥味，早已习惯了。”
吴三桂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是了是了，我妹妹可是阵前斩将夺旗的骁骑将军，岂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是为兄多虑了！走，我带你过去。”
吴三桂亲自起身引路，带着杨明凤出了书房，穿廊过院，来到后花园一处怪石嶙峋的假山前。
他在某块不起眼的石头上一按，假山底部竟无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铁锈与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立刻涌了出来。
这便是吴府私设的地牢入口，极为隐蔽。
杨明凤面色不变，跟随吴三桂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下走去。
越往下，光线越是昏暗，只有墙壁上零星的火把提供着摇曳不定的光亮。
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烂臭味愈发刺鼻。
隐约还能听到深处传来的、被压抑着的痛苦呻吟或含糊的哭泣声，给这阴森的空间更添了几分恐怖。
杨明凤心中不由暗叹，到底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将门世家，能在波谲云诡的朝堂和残酷的边关屹立不倒，府邸之下岂能没有这等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
若无雷霆铁腕，又如何能牢牢掌控麾下如狼似虎的军队？
行至一处较为宽敞的牢区，吴三桂示意亲兵打开一扇厚重的铁门。
牢房内，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
杨明凤目光落在那身影上。
只见她身上那件料子不错的衣裙早已破烂不堪，被暗红发黑的血迹浸透，紧紧粘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一头曾经如云似瀑的青丝此刻脏污板结，胡乱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露出的手腕脚踝处，戴着沉重的镣铐，磨破了皮肉。
昔日那倾国倾城、一笑足以令无数豪杰折腰的秦淮名妓陈圆圆，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风华绝代的影子，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狼狈与不堪。
吴三桂对陈圆圆的质问置若罔闻，只对旁边的亲兵冷声道：“带出来。”
两名膀大腰圆的亲兵打开牢门，像拖拽破布袋一般，将瘫软无力的陈圆圆拖了出来，重重扔在牢房外的空地上。
她闷哼一声，勉强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散乱污浊的长发滑向两侧，终于露出了那张即使布满污痕和青紫，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惊人美貌轮廓的脸庞。
她没有再看吴三桂，反而将目光死死钉在站在吴三桂身侧、一身清爽及笄少女装扮的杨明凤身上。
那双曾盈满秋水、倾倒众生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刻骨的憎恨、不甘，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嫉妒。
眼前的杨明凤，年纪不过稚龄，身量未足，却已然是朝廷亲封的将军，是吴三桂这位实权总兵的义妹。
她站在那里，锦衣华服，纤尘不染，神色平静，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云端，俯视众生。
而自己呢？曾经名动江南，如今却像条狗一样被扔在肮脏腥臭的地牢里，遍体鳞伤，尊严尽碎，连生死都不能自主。
这云泥之别，这命运的不公，像毒蛇一样啃噬着陈圆圆的心。
“是你……”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尽的怨毒，直指杨明凤：“一定是你！在吴将军面前进了谗言，说了我的坏话，他才……他才这般怀疑我，才会这般警惕！”
她认定了是杨明凤这个突然出现、备受宠爱的“义妹”忌惮自己的美貌，从中作梗。
吴三桂闻言，剑眉倒竖，厉声喝道：“贱人！死到临头，还敢攀诬他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无害人之心，行那等下作勾当，又怎会自露马脚，落入圈套？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哈哈哈哈……”陈圆圆忽然仰头，发出一串凄厉又悲凉的笑声，笑声牵动伤口，让她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了血沫。
她止住笑，眼中泪水与恨意交织，猛地看向吴三桂，声音拔高，充满了绝望的控诉：
“吴大将军！您高高在上，手握重兵，自然说什么都是道理！可您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我弟弟！我唯一的亲弟弟，还在他们手里！
我不按他们说的做，不给你下药，我弟弟怎么办？谁去保全他？
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除了这副皮囊，还有什么？
我被他们捏在手里，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我有选择的权利吗？我有吗？呜呜……”
她哭喊着，泪水冲开脸上的污迹，留下两道清晰的痕，混合着血污，显得格外凄惨。
那不仅仅是肉体痛苦的眼泪，更是长久以来恐惧、屈辱、绝望情绪的彻底爆发。
她恨二皇子**的狠毒逼迫，恨吴三桂的冷酷无情，也恨这世道的不公，更恨自己无能为力的命运。
而对杨明凤的憎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将她所有的不幸和愤怒，投射到了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幸运儿”身上。
地牢中回荡着她嘶哑的哭喊，其他牢房的声响似乎都静了一瞬。
吴三桂眉头紧锁，面色依旧冷硬，但眼神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
他并非不通人情，只是身在其位，有些事无法容忍。
杨明凤自始至终都平静地看着陈圆圆的崩溃与控诉，脸上并无得意，也无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
直到陈圆圆的哭声渐弱，变成压抑的抽泣，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地牢浑浊的空气：
“你说你没有选择？”杨明凤向前走了半步，目光如清澈的冰泉，落在陈圆圆脸上，“那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陈圆圆猛地止住哭泣，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露出惊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死死盯着杨明凤，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你……你说什么？机会？什么机会？”
杨明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沉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交易：“我们帮你救出你弟弟。作为交换，你把安插在吴府的暗桩全部交代清楚，并且，自今日起替我做事。”
她心中自有盘算。
陈圆圆此人，心性坚韧，能在风月场中混出名头，又能在二皇子胁迫下隐忍行事，绝非毫无头脑的蠢人。
更重要的是，她拥有绝色的美貌，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许能成为一件意想不到的利器。
眼下她身陷绝境，正是收服的好时机。
至于她心中可能的怨恨与不甘……杨明凤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牵制，这些都可以慢慢打磨。
陈圆圆彻底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下场，被折磨至死，被秘密处决，甚至被当作政治筹码交换……唯独没想过，竟然会有人提出这样的“交易”。
救弟弟？
替这小丫头做事？
“你……你真能救出我弟弟？”她的声音干涩，充满了怀疑，但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火星却被重新点燃了。
“自打我被他们送到京都，就不曾再见过我弟弟一面。
他们……他们一定会将他藏得极为严密，绝不会轻易让人找到。
我……我曾经偷偷买通过一个在二皇子府上做粗使的婆子，让她帮忙打听。
可连府里几处关押人的暗牢都悄悄探过，根本没有我弟弟的踪影！
他们一定是把他关在别的、更隐秘的地方了……”
想到弟弟可能遭受的苦难和渺茫的生机，陈圆圆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和绝望。
这不是她轻易能相信的承诺。
杨明凤对她的怀疑并不意外。
她略微沉吟，脑海中飞快地掠过几个人选和方案——青竹的青帮擅长刺探追踪，郑玉树的锦衣卫对京城乃至周边的隐秘场所了如指掌，甚至……或许可以动用曹化淳这条线上的某些关系反向追查？
二皇子**并非铁板一块。
“这个你无需操心，”杨明凤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自会想办法去查，二皇子府并非铁桶一块，总会有迹可循。
只要你弟弟还活着，我就有把握找到他，并且带他出来。”
她没有给出百分之百的保证，但这种沉稳自信的态度，反而比空口许诺更有力量。
陈圆圆看着她年轻却异常冷静的面容，想起她能被吴三桂如此信任，甚至能插手这等机密之事，或许……她真有几分常人不及的本事？
求生的欲望，拯救弟弟的执念，像野草一样在陈圆圆濒死的心田中疯狂滋长。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背叛二皇子？后果不堪设想。
但……若真能救出弟弟，脱离这无间地狱，哪怕是换一个主人，换一种活法……
最终，对弟弟的牵挂和对自由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