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蓝来到戒毒所,吴云云已经在大门口等着她。她知道黄小蓝一定会来的,她必须要在这里拦住她。
“他不想看见你。”吴云云看见黄小蓝就说,脸上没任何表情。
黄小蓝看见吴云云比从前消瘦了许多,面容憔悴,为了术术她一定付出了很多。她有些后悔当初让吴云云来了北城,如果她没有陷入黄小术的感情里,她的生活应该不是现在的这个状况。
黄小蓝说:“我想见他。”
“他不愿意你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从前他只把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你,你现在装作不知道就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昔日无话不谈的闺蜜看起来有些陌生,黄小蓝这些天被各种悲痛包裹着,一心只想要看到术术,帮助到他。现在她才意识到,如果她真的就这样冒然的跑去见到术术,他肯定会无地自容。从前的术术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干净的,眼神带着温暖,现在的他不知道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样子。
吴云云看见黄小蓝就象一个陌生人,就是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伤害了术术,说是黄小蓝毁了术术也不为过,她恨眼前这个人。
虽然黄小蓝也想到了术术不愿意见到她,但她还是不甘心的说:“也许,我在他身边,他会更坚强一些呢?如果有可能我把他带到西城去戒毒,那里的专家是全国顶尖的。”
黄小蓝的心仿佛掉在了无底的深渊,这几天的变化太多太快,多得她来没有时间接受,快得她来不及消化。现在术术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小蓝,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这些年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把你当做妹妹还是当做最爱的那个人,除了你,没有一个女人再能走近他。他一直不肯接受我还不是因为他心的心里面只装了你,他已装不下其它的女人。如果你看见了他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会死掉的!他不愿意你看到他一丁点的不堪。”
“那么,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黄小蓝说。
“他已经自杀过两次,要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曾经在你心里一直是完美的,心里面还想着有一天可以再完美的出现在你面前,他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自杀的。现在到是不想自杀了,但是每天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如果他知道了你现在去看见过他,他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吴云云流下泪来,为了这个不爱她的男人,她付出太多。本来她都放弃了他,辞了职,准备跟一个香港商人结婚远离北城去香港生活。但知道术术染上了毒瘾,还是放不下他,又回来,来到术术身边。
术术对生活完全绝望了,曾经萌发过的要跟吴云云结婚一起生活的念头也彻底的灭绝了,几次想要轻生,都是吴云云将他救了回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清醒的时候他就觉得对不起吴云云,不能再让她这样对自己无休无止的付出,他也不能因此拖累了她,他希望她有一个好的生活好的归宿,只有让她离开他,才能过得好。
他每天都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就象在地狱里挣扎,承受着每一次剥皮一般的疼痛。好多次他都放弃了,就让自己这样自暴自弃算了,这样没有尊严的生活还不如死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死去又被救过来,只剩下呼吸和心跳的他绝望之极。
老黄的去逝,让他清醒过来。如果他死去,黄小蓝在这个世上就真的再也没有亲人了。所以,他必须得活下去,哪怕被扒了十八层皮,都要戒掉毒瘾。他下定决心,彻底戒了毒以后就去西城,象从前一样,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黄小蓝面前,不管她生活得好与坏,都要去守在她的身边,于是他不再一心想到要自杀。
吴云云要成全他在黄小蓝心中完美的形象,维护他在黄小蓝面前的尊严,如今黄小术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
黄小术第一次毒瘾发着的那一夜,是他唯一没有想起黄小蓝的一夜,也是吴云云这一生唯一一次拥有他的爱情,虽然很短暂,但她很满足。她相信,只要他戒了毒,黄小蓝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会慢慢的回到现实,也可以慢慢的接受她,过他们自己的生活,因为她现在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她看着黄小蓝苍白的脸,迷茫的眼神,对她说:
“你真的不要再出现了,至少在他彻底戒了毒之前不要再来,他不希望你知道他现在的状况,更不想你看到他生不如死的现状,求你给他保留一点自尊。”
“但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不管的,我就想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黄小蓝不知道怎么才好了,她抱着吴云云痛哭起来。
“你不在或者你装作不知道,就是在帮助他。”吴云云推开她,她是真的怕黄小蓝看见术术生不如死的样子,术术会再去自杀,她只希望黄小蓝尽快离开,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和术术面前。
黄小蓝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助过,她看着陌生而痛苦的吴云云,茫然不知所措。
“还有,小蓝。”吴云云又说:“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见他了,就是他一切都好了以后都不要再出现了,好吗?”
“我知道,你为他付出得太多,你真的好辛苦,我却不能为你们做一点点事。”黄小蓝觉得亏欠她太多,当初术术说得对,她的做法可以让吴云云受伤少一点,但她没有做到,反而一步步地让吴云云越陷越深而无法自拨。
“你不要再摆出一副假惺惺关心他的样子了!你这样他永远都活不过来。如果你真希望他活下去,你就远离我们,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我要帮助他彻底活过来,即便他不和我结婚我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吴云云几乎是求着黄小蓝说完这些话,在她毅然决定回到术术身边时,她就想好了,等他好了,她会跟着他一起到瑞士定居,即便他心里想着黄小蓝,她也不在乎。
“你们有孩子了?”黄小蓝吃惊地望着她,这也许是这几天她觉得最好的消息,这让她的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安慰。
“他知道吗?你要告诉他,这样他才会有力量振作起来!”
“现在可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人是你,而不是这个意外的孩子,你明白吗?”吴云云说。
黄小蓝说:“他将会有一个延续他生命的新生力量,应该对他的康复是一种力量啊,你一定要告诉他,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一定会高兴的。”
“现在不可以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第一次毒瘾发着那晚有的,他会崩溃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信心。”吴云云很着急。
“都是我的不是,我要怎样做才可以让他不再这样,你告诉我,我可以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只希望你们都好。”黄小蓝又觉得浑身无力了,她捂着肚子蹲下来,已经没有了泪水,天崩地裂的感觉。也许吴云云说得对,没有她的存在,黄小术才可以生活得好。
“可是再过两个月你也是满不住了的,还是告诉他吧。”
“两个月,那时候他也许就好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他。”吴云云脸上充满着向往,这是黄小蓝看到她今天最放松最愉快的表情,吴云云对她和他的未来还是充满着希望的。
而此时,术术在楼上的病房里,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捆绑着,他的心里象一团火在烧,胸口痛得无法呼吸。他将头撞向床头上的窗户,胸中象有一团火要爆裂开来,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他跳下床,想将头往墙上撞,脚那端被绳索牵着头够不着墙壁,他只能用胳膊将自己身体支起来,抬头可以望着窗外。
透过玻璃窗,远远的看见黄小蓝蹲在吴云云面前,这时候的小蓝应该是需要他温暖坚实的肩膀依靠,每当黄小蓝在需要依靠需要力量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她面前,而此时,他的肩膀已不再有力量。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黄小蓝已经知道他在戒毒,她比谁都清楚,戒毒是一个没有尊严的过程。
他的心就象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想着小蓝可以想象到他这种不堪的样子,他真的宁愿让自己立刻死去。他用牙咬着捆住双手的绳子,满嘴的鲜血染红了绳索。猛地,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他感受到当年小蓝失恋时口吐鲜血是一种怎样的痛,痛不欲声真的会让人窒息。
他撑着身体看向窗外,眼睛模糊不清,猛的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溅洒在玻璃窗上,象印染在透明纱布上的红色蜡染,鲜明而刺眼。
术术妈妈看见儿子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样子,死了的心都有了。看见术术望着窗外绝望的眼神,心中的怒火立刻燃烧起来。
这个陪老黄生活了二十年的女人,此时对黄小蓝只有恨,没有一丝半点的爱。她觉得术术的今天都是黄小蓝造成的,为了小蓝,术术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这让她感到不安。
想当初,若不是术术执意要去西城工作被她阻拦,导致他郁郁寡欢。一个积极向上的有为青年变得颓废,整日里泡在酒吧酗酒,才会让报复他的人钻了空子给他下了毒。看到儿子毒瘾发作时的痛苦挣扎,她心里犹如刀剜一般疼痛。
只要她一想起黄小蓝在西城逍遥自在,术术却在这里生不如死,她就越发的恨黄小蓝。如今老黄也离逝了,她可以不再顾忌黄小蓝身边的保护伞,为了儿子的未来她要不惜一切。
她跑到楼下,将黄小蓝拉到卫生间,“扑通”跪在她面前说:“我求求你离开北城吧,你在这里术术会死掉的。他三十岁以前已经被你毁了,这次他戒不戒得了,我都会把他弄到国外去,重新开始生活,求你了,现在只要你不在,他才能活下来!”
黄小蓝看着这个跟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的女人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如此陌生,如此可怜。术术是她唯一的依靠,没有了术术她也就没有了人生。为了她,术术一直留在北城,为了她,术术牺牲了自由。
“求求你现在离开北城吧,以后我都不会让他再看见你了!”她跪着,双手拉着黄小蓝的手苦苦央求。
黄小蓝永远都忘不了她那双对黄小蓝恨之深切的眼神,咬着牙切着啮的表情,那一刻,黄小蓝与她二十年的缘分也划上了句号。
黄小蓝从小没有妈妈,但她理解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一个母亲对孩子的那种生死关联,她答应了曾经的亲人,眼下已成为陌生女人的请求,北城她是呆不下去了。
刚刚失去了蔡辉,又失去了老黄,现在术术也被她弄丢了。短短的时间,黄小蓝就失去了她生命中所有最爱她的人。如今,在这个世上,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现在可以接纳她包容她的,也只有西城了。
晚上她打开术术的房间,房间依然整洁,温暖,就象主人刚刚还在屋里坐过。
她抚摸着墙上挂着的她的照片,一尘不染,光洁如新。那时候她感觉到她不是在抚摸墙上的照片,而是在抚摸着术术的脸,她扶在墙上泪流不止,生平第一次为黄小术流泪。这个在世上给了她最多爱的人,正在经受着非人的煎熬,她却没有机会回报。她希望他能好起来,跟着他的妈妈离开北城去到更远的地方忘了她,可以跟着吴云云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
深夜,她翻看着她房间书架上的书本,书本里面术术写的字条太多,她看不过来,抽出几张看着,回忆着上面的时间里那时候她在做什么。
“一九九二年十月二十日,晴。又进到你的房间,看着杯子里的胸针还是我从长春带回来的,你是随手扔在这里的还是忘了带在身上?我总是希望你在某一个时刻会偶尔想起我,哪怕只有一瞬的时间我就满足了。”
黄小蓝在纸的背面写到:“这一天,我去小站送小芋头,我是他‘未婚妻’,那一别竟成永别。那一天我没想起过术术”
写完,后面画了一个大哭的圆脸。
“一九九五年五月六日,雨。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我也装着不再每天的想你,但还是忍不住的要想写出来,也不知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看到。上个月给你寄了一些奶酪,一直没有回信,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回答就证明你收下了满意了。”黄小蓝在背面的批注是“这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象久违了的老朋友很亲切,我在他的光芒照耀下迷失了自己,这一天我没有想到过术术,想起了老黄。”……
后来,我将这些字条筛选了一下,把她没有想起黄小术的批注筛选出局,只把她写有“这天我想起了术术”的字条扫描下来邮件给了异国的黄小术。希望这些有黄小蓝印记的东西可以帮助到正在与病魔抗争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