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术的伤好得差不多要去上班了,他打算去给小蓝告个别,也许会出差一去就是好几天,这几天他们在同一屋檐下连续和谐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他有些不舍。
他走进小蓝的房间,这是自他进这个家来,第一次进到小蓝的房间,粉蓝色调,清新中透出柔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他想起了那个清晨里翩翩起舞的小女孩,那对粉红的蝴蝶,粉红的裙子。
他眼里长大后的黄小蓝白衬衣牛仔裤白球鞋短发,偶尔会看见她穿着粉红色底的碎花衬衣,果断、霸气、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时常脸上还沾着些因为淘气没有擦干净泥灰之类的,怎么看都和她如果不是每天换衣服的话,那些白衬衫白T恤,不知道会脏成什么样子。
以前术术一直认为自己十分了解小蓝,小蓝在他面前完全是透明的,此时他才感觉到黄小蓝一定是有着一刚一柔的两种人格。
房间肯定是小君君那撕的设计,因为小君君经常在她这个房间钉过去画过来,术术经常在隔壁可以听到他们二人欢快的笑声。在她那一大堆的狐朋狗友中,黄小蓝只顺从过小君君。突然,一种莫名的醋意莫明爬上术术的心头涌进胸腔。
小蓝躺在地上望着自己的画发呆,看见术术进来也不起来,也不看他。
术术走过去坐在地上看着小蓝。他承认,那个时刻他在心里面还是惧怕小蓝的,那种长期寄存在心里面的时刻都在讨好她,怕她不高兴了的意识又冒出来。但很快他就平静了,他觉得十几年来,黄小蓝早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心,这几天与黄小蓝近距离的相处,他真切的感受到黄小蓝身上那种让人自然而然就放松的亲近感,他相信平日里黄小蓝的霸道和勇敢都是伪装出来的,她有意无意与他拉开距离,让他们之间始终有一道厚厚的无法逾越的围墙,她是在用这道墙掩藏自己从小缺失的母爱和术术母子给她带来危机感,在这个家,她的内心深处是没有安全感的。
黄小蓝不理他,但也没有赶他出门。术术已经习惯了她对待他的这种方式。术术说:“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现在都长大了,以前那些看不见的结我们都可以打开的。”
小蓝似乎没关注到此时术术想要给她说的话题,打断他的话说到:“他们都叫你小奶油,其实你一点都不象,除了脸白净点,干净点,其它的都狠着呢”
他笑了起来,状态自然了些。小蓝明显感觉到有一道阳光照进来,照到了她的身上。她承认术术的笑可以感染到所有的人。这些年她在心里对术术做了无数的抗拒,抗拒他的示好,抗拒他的保护,抗拒他任何物质上的给予,在家里除了在一个桌上吃饭,她没有挨他这么近过,但是他在很远的地方一笑,她能便能感觉得到他的那个方向有一束光穿过人群照过来。
小蓝坐起来和他面对面:“你说我要是考不上美院是不是小君君就不在我身边了?”
术术没想到小蓝问他这样的问题,他有些失落。他一直是嫉妒小君君的,在大家都觉得她和小君君青梅竹马,他们在一起的那种默契是自然而然的,没有谁会质疑。但在术术心里,他一直有一种隐隐的期望,期望她有一天会离开小君君,不管去到哪里,只要小君君不在她身边就好。有时候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很阴暗,想打消这种期望,但心里对小蓝的那种向往又时时跳出来困绕着他。他不敢在黄小蓝面前表露出他对她任何的念想,只要能默默的看着她快乐,甚至于到后来他很享受着黄小蓝给他带来的许多伤害,因为他觉得被她伤害,至少可以感受到黄小蓝时刻就在身边,黄小蓝一定也是很快乐的。
他伸过手去,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刚抬起手,犹豫了又放下:“我眼里的你无所不能,你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你怎么可能考不上。”
“如果是我不想考上呢?”小蓝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且,是在术术面前说出自己心里面早就想说的话。她觉得现在只有术术是她唯一可以倾诉的人,虽然她曾经对眼前这个人从来都是不屑的,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底里暗暗的对他有了一种依赖,甚至有两次她同意了术术去给她开家长会。
黄小蓝从小跟小君君一起学画画,每天一道上学放学,教室里坐同一张桌子。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将来是会上同一所学校,做同一件事,最后走在一起没有任何悬念。
直到真正要面临最后的选择时,她内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甘心,就象画上那只向远方奔去的小鹿,它想挣脱美丽森林的束缚,尽管森林里有鲜花,有阳光,外面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充满了诱惑。她觉得她向往的将来不应该是这样的生活,但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改变自己的理由,甚至于,她不知道自己将来应该做什么,或者她现在除了想和小君君在一起上学以外,想不起自己还应该喜欢去做什么。
“如果一个男孩子喜欢你,不管你在哪里,身在何方他都不会离开你的。”术术说。
那时的黄小蓝不能完全理解他说的“离开”是指从心里离开。
“你不想考美院了?这不是你从小的志向吗?其实我明白你学画画不止是想考美院跟他在一起是不?你是把它当中一种出口释放自己故着的刚强的外表。”
术术是了解她的,大君君他们都以为她学画画只是因为小君君也喜欢,唯独眼前这个人却对她的心思样样都明白,她纯粹的想通过画画弥补她心中没有的那些缺憾。从小她就象一个男孩子一样,从来不会象别的女孩那样精心的打扮自己,为明天穿什么衣服,梳什么辫子发愁。她从来不拘于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弄脏了,脸是不是又花了,她每天回到家看到干干净净的术术才会稍稍收敛一些她的大大咧咧。术术觉得她只有画画的时候是干净的,她用画画隐藏了她内心深处的那种柔弱。当然,如果当初小君君没有学画画,她肯定也不会执着地一起学了这么多年。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将来画画会成为她的生活。
小君君是她放不下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来权衡这种关系。
术术看着小蓝房间里的画,有些震惊。他从来没有好好看到过她的画,原本以为整天只知道在外面打闹的男孩似的小蓝只会画一些花草鸟虫之类的画。看着她的那幅森林小鹿图,他读懂了这幅画的灵感来自于他的礼物,也看懂了小蓝心里面的向往。她的画里面写着一种力量,也许是坚持,也许是信念。
他心里多少有些宽慰,至少黄小蓝不象他想象的那样讨厌他,排斥他。她对他送她的礼物是接受的,认可的。每次出差他在给黄小蓝挑选礼物的时候都想象着黄小蓝会在心里怎样评价这件东西。
“你真喜欢他?”
“嗯!”黄小蓝点点头,表情有些惆怅。
黄小蓝居然在自己面前这么坦然的说出心里话,他觉得自己有一种责任,要保护好她,他相信小君君也是喜欢她的,他们二人不论是现在和将来都肯定是在一起的,在这周围是大家早就认可的,没有悬念的结局,他心里又不免酸酸的。
术术伸手摸了摸小蓝的头,小蓝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似乎期望着术术给她一些力量。
“小君君是不会离开你的,这点我们大家都看得明白。”
这时刘妈在外面喊着:“小蓝,有你电话,是大君君。”
小蓝跑出去接电话,术术也跟着出来坐在客厅沙发上。
小蓝拿起电话就听见电话那端的大君君和小芋头两个人争着吵着给她讲话:
“怎么样了,高材生?要高考时刻准备上‘战场’了吧?把哥们儿都忘了吗?小君君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从来不主动给我写信,你叫他过来听电话!”
听到二人在那端争着和她通话,小蓝刚才的颓废瞬间消失了。
“小君君那撕不在这,你们可以一个一个说吗?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都给我说人话!”小蓝恢复了从前对他们发号施令的语气。
“我给你形容一下啊小老大,我们这里简直不要太美了,四季如春,满山的花啊,在这里冬天我们从来不穿棉衣。”
“没文化的人,形容词就这么几个,大君这点你还是不如你家那个傻兄弟啊。这么久了才给我来电话,不止是被花迷住了吧!”
“我们现在是人民的子弟兵了,早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不在身边,那些损人不利已的事做起来也没有意义了。”小芋头在那端跟黄小蓝贫着。黄小蓝想象得出来,二人正在抢着电话给她讲话互相打斗的样子。
“你们家那个小白脸找女朋友了吗?他要再不找女朋友我们哥几个就没希望了,我给你讲真话啊,你家那个家伙真不是省油的灯,哪里有他哪里美女就不理咱。现在哥在部队功夫又见长了,好想回来再揍他一次啊!哈哈哈哈!”大君君抢过电话说道。
术术坐在那,虽然听不清电话那端说的什么,但他感觉得到他们正在说他。
“瞧就这点出息,现在当兵都不打仗了,便宜了你们。”
“哎忘了告诉你,我抓毒贩立了三等功,小芋头那个笨蛋,还受了伤。”
“你们当兵还抓毒犯吗?那不是警察的事吗?你们接着忽悠。”
“井底之蛙了吧?下次回来得撤了你的职!在这里我们才知道了什么叫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想想以前我们都只能算是‘乌合之众’啊,总之我们现在很有成就感,真真实实感觉到自己不是个废人了。现在觉得北城那个大都市真没有意思,还是这里好,有山有水,有花有美女。”
听着二人在那端描述着在西城的惬意和享受的美丽风光,黄小蓝心里面沸腾起来,那是怎样一个世界啊?她想象着二人在那边过着怎样一种刺激而又激情的生活?
“该死的老黄不让我当兵啊!这个老家伙就没给我做过一件好事。”
“昨天还在电视上看见老黄跟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握手,你家老黄还是很关心群众疾苦的嘛,怎么到你那里就不关心了呢?”
“你们鼓励一下我,要不要我跟他反一次?我想过来跟你们并肩战斗。”
“我呸!别在这喊口号了,你在老黄那揭杆而起的次数还少了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们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也就是我家那个书呆子看得上你,除了他谁敢要你啊?我家那个傻兄弟喜欢浪漫,不喜欢当兵的,哈哈哈......”
“你们那离西城有多远哪?”
小芋头抢过电话:“西城离我们这里远着呢,我们这里有山、有海、有花,还有美女一大把。在这里,没有了那个黄小术跟我们抢女朋友。小老大,你给我好好听着,跟我家小君君好好过,就指望这群粗人里面出你俩个艺术家了,我已做好了在这里为国捐躯的准备……”
放下电话,小蓝还处在莫明的兴奋里。真是久违了的畅快,这半年里她一直处于紧张压抑的状态,小芋头他们的电话给她描绘出一幅西城美丽的画面、让她对紧张刺激的部队生活有一种向往,这才是她骨子里最向往的生活。突然她在心里做出一个决定,她把这个“阴险”的决定隐藏了两个月,包括小君君她都没有告诉。
两个月后,黄小蓝接到了西城警察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通知书送到家的时候,黄小蓝从来没见过如此暴跳如雷的老黄。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随时迎接老黄的狂风暴雨,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是跟老黄绝交。
看着歇斯底里的老黄,黄小蓝在心里念默念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一定要接受住暴风雨的考验。
“谁给你这么大权力自作主张的?”老黄使出浑身的劲拍着桌上的录取通知书。黄小蓝真担心老黄的那个“铁沙掌”会将录取通知书击穿,趁老黄拍桌子的空档,迅速的拿过通知书揣在怀里。
“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去做,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想被别人安排!”小蓝坚定的说到,心想你老黄就是把天戳下来我也要坚持走自己的路。
“也不知道这个老黄是怎么办事的,这怎么就让你改了的呢?你从来就没有让我省过心!你就是不想考美院也不用考那么远的地方去,北城没有警察学校吗?”老黄还在拍着那桌子。
黄小蓝给老黄贫着:“老黄,老黄不就是你自己吗?怪谁呢,你有多少时间是在家里面的,不是天天在外面开会就是跟你老婆出去游山玩水,平时多关心一下你的女儿就不会这样了。”
“你,你懂个啥?还真是不懂事,以后你就知道后悔了,你怎么总是不领会大人都是为你好呢?怎么就这么任性呢?”老黄继续拍打着桌子。
小蓝希望老黄快点把手拍肿,他就没那么大气了,第二天小蓝还专门仔细的去察看了被老黄反复拍的那块地方有没有铁沙掌式的五个指印。
“我就是想离你远一点,不再受你控制,也想离这个家远一点!”
老黄听到这里,心里一急,浑身无力。他知道平日里对小蓝关心甚少,从来没去给她开过家长会,只知道这个孩子在外面很淘。但他内心里是希望她将来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不要离开这个家,将来的生活是安定的,而且她希望小蓝在美术方面是可以有成就的。现在,她没有任何商量的,就考到千里之外的学校去了,而且这么没有抱负,居然想当一名小警察。他可以接受没有抱负的小蓝,他内心里不能接受的是小蓝对他的远离。
“你你你你要气死你老子是吧?你走在哪里都是我女儿,我都可以控制你,你不准去那个学校,明年再给我考,或者我想办法给你弄回北城美院来!”
“我为什么要重考?你总是把你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从来没有想过我喜欢什么,我需要什么,总是不问我就决定我的一切!”
“考警校为什么一定要去西城呢,北城没有警校吗?我给你转回北城来!”老黄开始妥协了,心想既然一定要上警校,那在北城离家近也好。
“你敢!”小蓝毫不示弱,“你敢这样做我就告你以权谋私,我就知道你跟那个外面的老黄有阴谋,想决定我的命运,没门!”
“我再给你强调一次,你要敢去,我一分钱都不给你,你交不上学费,看你离开我是真的就自由了吗?就真的不需要我了吗!”
老黄已经气得语无论次。父女俩都不相让,吵了大半夜也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