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丽城花团簇锦,黄小蓝楼下“森林花园”花开艳丽,她在阳台上的时间少了,因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我从来不问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电话能打通时,我只问她在不在家。
她在家时,我就过去与她一起吃饭,坐在阳台上看楼下的花园,远眺树林外的青江河流。如果她不在家,我就去给她阳台上的花浇水。发了奖金,有了节余的钱,去她的枕头下面拿那个存折,把钱存在里面。现在存折上面的钱也不止是“术术基金”了。
有一天吴云云找到我,要我把那本“术术基金”的存折给她,特地嘱咐不要让黄小蓝知道。我也不知道她要来做什么,听黄小蓝说过,这些都是从她十七岁开始,术术给她的钱,我犹豫许久还是去小蓝的住地将存折拿给她了,毕竟,现在她是唯一能够替黄小术代言的人,黄小蓝也早已把她当成了嫂子。
第二天,她把存折还回来,存折上多了叁仟块钱。
她说:“这钱不管将来小蓝会拿来做什么,我要继续术术为她所做的一切,我的钱虽然不多,但总归是在帮助术术完成他的心愿。”
我说:“云云姐,你现在本来就没啥收入,你的钱还是留给自己吧,小蓝知道了会不同意的。”
“我现在有工作了,我在乡村小学代课,每天回家吃饭,花不了多少钱。”
“你还恨小蓝吗?我知道你们从前的那些恩怨。”
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把小蓝形容成妖,就觉得她俩的心结可能还一直没有打开。
“以前是恨过她,也怪罪过她。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吧,我现在相信命了。其实小蓝一直都是带给人希望的那种人,她从来都是点亮别人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你和小蓝最近都在做什么,我对你们都很敬仰,你们都是那种可以点亮别人的人。”
“小蓝会是你命里的那个人吗?”
“她一定是我命里的那个人,我从有记忆起,梦境里就时常有丽城,有她的景象,冥冥之中有一要看不见的绳索总要往丽城引,直到我真正认识了她,我才明白从童年到大学我那些梦的意境。”
“命运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术术身上有很多魔咒,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两个相信命运的人,在黄小蓝的房间里讨论了很多关于命术的话题。都说从我们来到这个世间的一刹那,命运就已定,在这生生不息万物对立的世界里,我本就象一片树叶,倚着大树的枝杆生长,从我离开树枝掉落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是未知的,在空中翩翩起舞的时候,不知道会碰撞到哪一片树叶。在时空中生命的历程里,有了四季的洗练,我看清楚了,黄小蓝就是与我在天地间共舞的那个人。
通过“森林花园”,青江河波光粼粼,远处码头有般鸣笛的声音传过来。
“多美好的一幅画啊!将来我要把他带回来,在丽城生活。”吴云云说。
“小蓝说,你们会去北城。”
“我相信,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会醒来。他一定会来这里的,小蓝也会,你也会,是吗?”
“那是多美好的生活啊!”我和吴云云在那憧憬着我们各自向往的未来,夕阳下“森林花园”又带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
吴云云说:“你看,那是谁?”她手指着两点钟方向。
青江河边,金色笼罩着一个孤独的身影,有点象小君君。
“来丽城这么些年,他俩一直没见过面吗?”吴云云问我,这些年,她已经把我当做黄小蓝的代言人,我也自然而然的自居了。
我点了点头:“嗯。甚至小蓝都不知道他一直在丽城。”
“她应该知道的,只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把这个她最爱的人从大脑里屏蔽了,关进了再也看不见的黑屋子里,我了解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关注的事物没有一件能逃得过她的心里。”
“我们过去看看他吧。”我对吴云云说。
青江河边,小君君呆坐在画架前,望着远处发呆。虽然他剪去了长发,剃了胡须,但脸色还是略显疲惫,眼神迷离,身上完全找不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影子。
“这个冬天过完,我打算去南城了。”他说。
“为什么不想继续在丽城了?又为什么是去南城而不是回北城?”
“因为南城有她痕迹。”
“她在南城也只生活了半个月而已。”
“但是她在那里有过最快乐的时光。我在丽城已经找不到我要的那种感应了。那天我就坐在这里画画,她站在我身后看了很久,她居然还是不认识我。”
“也许她是故意不认得你的呢?”我说。
“她是真的认不出我了,她彻底把我从她记忆里清除了。我叫她的名字,她问我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把我埋得很深,埋到看不见摸不着也记不起的地方了。我们曾经爱得太深,我又伤她太深。我只有离开这里,于我于她都才生活得更好吧。”
“她已经认不得你了,你也应该放下,去一个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
“我给你做的那个饰品你给她了没有?”
“还没,我不知道拿那个给她合不合适,等她这次回来,在新年那天,我要向她求婚。这是跨世纪的千禧之前啊,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多么有意义的新年。”我说。
“祝你幸福,也祝她幸福。”小君君淡淡的说。
我看他正在画的画,阳光透进森林,青葱的草地,长满淡淡绒毛的绿草丛中的鲜花,正是我曾经梦境里的画面。
我指了指画面:“不是应该还有一只小鹿或者有一个仙女吗?”我在北城黄小蓝的房间里看到过一幅这样的画。
“我画不出来了,我不知道这上面应该是什么,所以我要离开这里了。等冬天过去我走就,因为只有丽城的冬天没有雪,我害怕下雪。”
“你画的那些画呢?带走,还是都卖了?”
“我埋了。”
他指了指树林,一阵风吹过来,阳光正好。
他将正在画的那张画纸撕碎扔进湍急的河流中。不知道他这个树林里坐了多少个日子才画出这幅画,他心里确实空洞了,画已经没有了灵魂。
如今,黄小蓝楼下的森林花园已经是小公园,经常会有很多游人在那里拍照游玩。
吴小风要参加选秀比赛,郝晓梅也去了西藏,热闹五人组也凑不齐了,今天坐在房梁上发呆的常常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黄小蓝回来时,看见坐在房顶发呆的我,大声喊着我:“潇潇,下来姐给你带糖回来了。”
我飞奔下楼,在她的培训下我已经可以在屋顶如屣平地了。
我抱起她在地上转了一圈:“糖呢?”
她挣脱我:“想什么呢?你上街去给我买。”
“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那么好。”
“我不这么说你会下来吗?”
“我想你了小蓝。”
“你还是叫我姐吧,我不习惯。”她还是在拒绝我的。
“姐,我想你了,走好多天了。”
“我的花照顾好了吗?这盆怎么回事?”
阳台上花盆里的花,因为长时候没有打理,都枯死了。我将那株枯死的香水百合连根拨起,倒出盆里的泥土,扒开已结块的泥土,捏碎它们,一枚飘着翠玉的平安扣显了出来,这不是华明曾经从不离身的那块翠玉吗?白色半透明的玉圈,里面有丝丝如棉的絮,还飘着一大块绿翠,穿着的红绳已经老花,手指一揉就成灰了,但还是有断断的几节红色混在干涸的泥中。
黄小蓝惊异地拿起它,透过阳光,一束绿光投印在墙上。
她拨通了华明的电话,她还没说话,那端的华明就问:“小蓝,好些了吗?最近很忙,就不过来看你了,你自己要保重!”
“都要好好保重,你的护身符在我这里,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那是我几个月前就放在花盆里了,就是想让它给你辟辟邪,挡挡灾。它有灵性的,真的。我从小就戴着它,没病没灾,现在交给你了。”
“华明,那你怎么办啊?你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啊!”黄小蓝说完嘤嘤地哭起来。
“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哭啊,是不是离开我以后就没人保护你了,最近我看见你的时候好象你每次都在哭。你要记住,你黄小蓝是什么也打不败的,实再想哭了,记得还有我,我永远都等着你,挂了啊,有点忙。”
“我是不是真的很爱哭了?”黄小蓝问我。
“你说呢?三天两头的哭,自从我认识你以后,你就是一个爱哭鬼了!”我说着,马上又打住,怕她又流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爱哭了。”
“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你吧,曾经你把自己伪装得有点深。”
自从来丽城后,她就爱哭了。曾经的她几乎没有人看见过她掉眼泪。小时候摔痛了没有掉泪,两次失恋也没有流泪,后来是从哪个点开始,她的泪腺象被点了穴开了闸?不过这样也好,这才是真实的她,她本就是一个普通又平常的女孩子,需要有人哄,有人爱,有人疼。华明早就明白她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她在别人面前伪装的自己。
华明将自己随身不离几十年的玉埋进黄小蓝的花盆里,他用这种方式来埋葬了他对黄小蓝的爱情,却又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着对她无尽的爱。
我对这个曾经被我定义为情敌的男人敬佩起来。在2008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断了一只胳臂,那时候他一直都还没有结婚。
那一个冬天,青江河流波涛汹涌,丽海却似乎很平静,没有波澜,就象黄小蓝与我的生活,每天平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