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她飞快地思索着:是他吗?会不会只是巧合?毕竟,声音相似的人很多。可是,这也太像了。
她想再听小哲说几句话,但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对方是个不认识的青年男人,也不好这样做。
庞国涛在一边拿着蛋糕,笑道:“心心是该好好奖励一下,她主动报名了英语的演讲比赛,每天在家里练习。这孩子还真是上进。”
吴静听了很是高兴,庞国涛又说了几句孩子的事,彻底转移了吴静的注意力。
回家的路上,吴静又想起了小哲的声音。毕竟只听见了一句,回想起来,又有点含糊了,不敢完全确定就是那个人。
最好有机会能再见一次小哲,亲自盘问几句。可是,到底怎么才能找机会见到小哲呢?总不能直接到单位要求见面吧?
回到家,甜甜开心地对吴静说:“吴老师,昨天爸爸带我去科技馆了。我表现可棒了!爸爸说我特别勇敢!护士用针扎我,我都没有哭!”
“用针扎?”吴静诧异地问,“科技馆有这种项目吗?是什么内容?”
陈文迪在一边笑吟吟地说:“我老公说,那里面有个模拟做医生。好像弄得特别真。学习验血什么的,还真的拿针扎一下呢。”
吴静有点意外,她一贯重视孩子的科学培养,科学馆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带心心和浩浩去了很多次,从没见过什么模拟医生项目。
不过转念一想,自从到了陈文迪这里,也很长时间都没去了,科技馆新添了内容也未可知。
本想晚上向陈文迪问计,但陈文迪一直和赵洪建在一起,不像往常那么有空。吴静躺在床上,盘算着怎么找机会再见一次小哲。这时孩子们发信息来,跟她说蛋糕好吃,又问当时还有什么口味。
吴静笑道:“那周末让你爸爸带你们去店里吃,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浩浩抱怨说:“爸爸他们这个周末又要去团建,肯定不能带我们去吃蛋糕了。”
心心笑道:“他又要拿鸡蛋回来了!奶奶就会说,吃什么蛋糕!直接吃鸡蛋不行吗?”
吴静也笑了。
庞国涛的公司在东郊有个固定合作的度假村,叫做快乐农场,隔三差五就要组织员工团建,玩扩展活动,然后买土鸡蛋。
吴静以前对此颇有微词,说大约是庞国涛的领导心理变态,就喜欢折腾员工。还怀疑领导和快乐农场有关系,所以每次都让大家买土鸡蛋。
庞国涛却从来不跟着她抱怨,他是那种在家里也要替领导说好话,讲大局观的人。不但无怨无悔地每次都买很多土鸡蛋回来,还说这种活动的确对公司凝聚力有好处,领导看问题和我们角度不一样云云。
笑着笑着,吴静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个去盘问一下小哲的好机会吗?
如果是以前,吴静会直接冲过去质问。但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谋定而后动。这几天她都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做着准备。而庞国涛这些天却格外殷勤,没事就说几句孩子的事,十足好爸爸模样。不知道的人看了他俩的互动,肯定以为这是一堆恩爱夫妻。
只是他完全没有问过那天吴静去医院的事,也没有点赞,平时吴静发别的内容,他还经常点赞的。
仿佛老天也在帮助吴静,这个周末,赵洪建安排带着全家去颐和园游玩,正好给吴静空出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赵洪建特意定了陈文迪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奢华而有情调,位于颐和园里,古香古色,价格昂贵。其实对于甜甜这样的小朋友来说,这地方远不如游乐场吸引人,但钱花的是很到位了。
吃完饭,甜甜说想划小船,赵洪建就耐心地排队租小船。昆明湖中,赵洪建卖力地划着船,甜甜开心地笑着,陈文迪恍惚觉得,很久以前的那种温馨的家庭感觉回来了。生活似乎并非不可忍耐。谁没有缺点呢。赵洪建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总体来说,他对她还是不错的。
赵洪建奋勇划舟之际,吴静也在盯着不远处的一片水面。水边有一群人,是庞国涛公司员工们,正在教练和老板的双重指挥下,一会儿走独木桥,一会儿攀爬。庞国涛做得十分投入和卖力,年轻些的员工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鄙夷。小哲显然和庞国涛关系很好,两人经常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而吴静则站在快乐农场的一间客房里的窗前,像一个潜伏在非洲草原等待猎物的狮子,耐心地看着,终于等到了她需要的时刻:小哲独自一人,走向远处洗手间。
吴静立刻下楼走过去。小哲上完厕所,出了门,迎面看见吴静正似笑非笑地等着他。他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逃回厕所。吴静冷冷地说:“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是愿意我跟你聊,还是跟你领导聊?”
小哲硬着头皮,一脸尬笑地说:“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静问:“这事儿是你的主意,还是庞国涛的主意?”
小哲目光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静冷笑地看着他:“你不是想让我报警吧。最近杀猪盘可是打击力度很大。”
小哲慌了,不打自招:“嫂子你别这么说,我又没骗你钱。”
“不想让我报警,就把事情都告诉我。”
小哲无奈,只得求饶:“那咱们能不在这儿说吗?”
“哪儿说都行。只要你说清楚了。”
几小时以后,在一个咖啡馆里,小哲把事情全都交待了:小哲平时自诩风流,女朋友很多,曾经和有夫之妇交往过。某次他在酒桌上吹牛,说家庭主妇没有不寂寞的。没想到庞国涛似乎是也喝大了,就跟他打赌,说自己老婆绝对不会。小哲就跟他做了这个赌局,吴静果然上钩,赌局是一顿饭。
等两人聊得热络了,小哲就拿了聊天记录给庞国涛看。庞国涛输了,似乎也没有太生气,只是笑了笑,就痛快地请小哲吃了饭。
吴静做梦也没想到,毁掉自己婚姻的,居然是一场无聊的打赌。小哲滔滔不绝地说着,用着曾经令她最熟悉的声音。那时她觉得这人拥有最美的音色,但此刻才发现,这不过是个油滑轻浮的声音。
她愤怒地瞪着小哲:“你缺德不缺德呀?你害得我离了婚。”
小哲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庞国涛从没在单位提过离婚的事。他有些慌乱地说:“你要是实在生气,你打我一顿都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去找我领导说啊。”
吴静一言不发,小哲心里越发没底,又赔笑着说:“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点经济赔偿?或者你想要别的赔偿也行。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觉得怎么解气,就怎么来!”
吴静看他油嘴滑舌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恶心。她正想让他滚,可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是陈文迪,她会怎样做?”
这个念头令她改了主意。
她冷笑道:“找你领导?那不是太便宜你了!我本来的计划,是先报警,然后让警方通知你们单位。你偷照片的人我也认识,他正到处找你呢!”
小哲脸色都变了,他强笑着说:“你你你你可别吓我。”
吴静说:“只不过我又想,报警其实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不过是出一口气而已。”
小哲连声附和:“是是是,没必要,真没必要。”
吴静看他吓得也够了,终于说:“我可以不跟你们单位说,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小哲松了口气,点头如捣蒜:“没问题,只要你吩咐,我绝对为你马首是瞻!”
说着,他还讨好地笑了笑。
吴静拿出肖怡然的照片,问:“这女的,你应该见过吧?”
小哲看了一眼,恍然大悟:“我靠!是她!她来过我们办公室!妈的,庞哥这是拿我当枪使啊!”
吴静没想到庞国涛已经带着肖怡然在办公室晃悠了。他一向老成持重,这次怎么如此高调?还真是老房子着火了不成?
其实这次她倒是有点冤枉了庞国涛。肖怡然第一次出现在庞国涛的办公室,是毫无征兆地不请自来。当秘书告诉庞国涛有位叫做肖怡然的女士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甚至有点紧张,觉得突兀。他和她暧昧了一阵子了,但还没准备好让她曝光。
但他也不敢拒而不见,就叫秘书请她进来。肖怡然拎着一个大大的、印着老花图案的皮革托特包,即便是对名牌最不敏感的人,也知道这是个有名的手袋。再配上她脸上明亮的裸妆,身上那色泽淡雅但质地精良的衣服,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是个上档次的女人。
肖怡然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笑道:“今天病人送我一盒云南特级普洱茶,我想着你爱喝,又正好路过,就给你送来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位女士。有个中年男同事一脸兴趣地过来问:“这位是?”
庞国涛说:“是我中学同学。”
那位男同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道:“肯定是你们班的班花了吧?”
肖怡然略带羞涩地嫣然一笑,那男同事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傻笑。
一种男人特有的虚荣心从庞国涛心头升起,刚才那种突兀感失去了。
有什么呀。他想。老同学路过来看我一眼,很正常。
在那之后,肖怡然就经常性地“路过”庞国涛的办公室。每次都不空手,经常带一些茶叶点心之类的东西,说是患者送的。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庞国涛有一位美丽的医生女同学。
小哲怕吴静报复她,也生气庞国涛居然利用他搞离婚,不但把肖怡然的事儿都说了,还附赠了很多庞国涛的坏话。
如果是以前,吴静才懒得理这种小人。但现在,她威胁了他几句之后,就和他加了微信,让他以后把庞国涛的情况都告诉她,尤其是,他的收入。
离开之后,一路上她都在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她辛酸又自豪地对自己说:你真的长大了。
三十多岁的人,在别人的眼里早就是成年人了,甚至都老了。可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其实,三十多岁的人,也仍然需要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