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迪也觉得杨进今天很失态。对于杨进和小蓉之间的暧昧，她早有感觉。但杨进有家有口，老婆去年刚生了二胎。而小蓉一贯是个懂事的姑娘，想必二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她也就没多过问。
现在看来，大概是小蓉突然要走，也没跟杨进说，杨进这才发现人家也没把自己当回事，就有点失落了。
她笑了笑，说：“杨总说话一向幽默。要不怎么是咱们的金牌销售呢。”
一群同事便恭维起杨进，嘻嘻哈哈混作一团。陈文迪知道做老板的应该提前离场，买了单之后就先走了。回家的路上，想起杨进的样子，又想起关大竺对她说过的话，心里满是鄙夷：这中年已婚男人，喝几杯酒就丑态毕露。赵洪建是这样，杨进也是这样。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浮上来：许卓也会是这样吗？
她想了又想，觉得许卓怎么也不可能是这样。他对前妻都那么尊重。她想起了那天许卓在尚洁莹办公室的样子。毫无疑问，尚洁莹是强势的一方。他是不是还爱她呢？在她面前那么温柔。尚洁莹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女人。容貌秀丽，社会地位高，连赵洪建跟她说话都客气得很。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连许卓这样完美的男人都不放在眼里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文迪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对尚洁莹泛酸。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走。
回到家，陈文迪把石榴摆成贡品的样子，放在赵洪建卧室的一个小佛龛前。正在摆弄，赵洪建回来了。
她随口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赵洪建看着桌子上的石榴，问，“你放石榴干嘛？”
“小关送来的嘛。说是石榴多子多福，也算有个好口彩。”
赵洪建说：“小关送的石榴确实不错。”
陈文迪说：“今天小蓉辞职，你知道了吗？”
“听说了。一个秘书，辞就辞呗。”
陈文迪就提起了杨进今天的失态，说：“杨经理这酒量也不行了，没喝几杯就糊涂了，以为小蓉是要跳槽，说小蓉要飞黄腾达了。还一个劲儿的对人家小姑娘敬酒。”
赵洪建问：“杨进？”
“是啊。自己有老婆有孩子的，跟人家小姑娘风言风语，也不嫌害臊。不想想人家之前跟他敷衍，不过是为了工作方便。现在都要离职了，谁还给他面子？”
赵洪建沉默了片刻，随后转过了身，说：“我去洗个澡，你先睡吧。”
陈文迪便躺下，听着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然后赵洪建洗完了澡，回到床边，躺下。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接下来是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赵洪建的鼾声并未响起。她知道他没睡。那么，他知道她也没睡吗？
两人都睡不着，也不想彼此交谈。陈文迪想：这就是同床异梦吧。
第二天上午，陈文迪刚起床，就接到了关大竺的电话：“陈总，你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吧。”
关大竺对陈文迪一直很客气，此刻口气却很不好。陈文迪有点诧异，心想：不会这么快就跟我逼宫了吧？可这口气又过分理直气壮。
管她呢，正好看看她在搞什么鬼。
片刻之后，两人在一个咖啡馆见了面。陈文迪特意精心打扮，画了个特别有气场的艳丽妆容。关大竺早就等在那里，依旧穿得时髦而古怪。
刚落座，关大竺就怒气冲冲地说：“陈总，我一直以为，咱们之间的误会，说开了就没了。可我没想到，你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整我！”
陈文迪愣住了，她本来以为关大竺是要跟她摊牌表明小三身份的。没想到她居然先发制人。她反问：“我整你？我怎么整你了？”
“你故意让赵总把那个假的法国产品给我推广，现在出了事，却全都推到我头上！”
陈文迪越听越糊涂：“法国产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总，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我还以为你当初把代言人让给我是好意，没想到你这么阴险！”
“我把代言人让给你？”陈文迪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让给你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们公司的人跟我说，这可是老板娘的代言，现在让给了你，要好好珍惜！”关大竺越说越气，“我当时还很感谢你，哪里知道你这么阴险！”
“等一下。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陈文迪醒悟过来，“公司里是谁跟你过的合同？”
关大竺呆了一呆，说：“这个代言没有合同，大家君子协定。”
陈文迪立刻想到她当初搜索到的产品质量问题，再想到关大竺在网上声称这是她自己的产业，引发粉丝一片崇拜惊呼之声，顿时明白了赵洪建的心机：他在利用关大竺给问题产品扛雷。
她对关大竺说：“这个法国产品我自己都是很晚才知道的，赵总连提都没跟我提过。还是我自己在公司看见产品册才发现的。至于他让员工这么跟你说的，我完全不知道。”
关大竺瞪大了眼睛：“他骗我？可是，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这么说了你才会觉得这是个好事呀。有人抢的才是好的，不是吗？”陈文迪略带讽刺地说，“关小姐，你一向是个聪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
关大竺呆住了。她无法置信地说：“可是，赵总不会这么坑我的。他……”
陈文迪哧地一声笑了，悠悠地说：“不会坑你？你以为他把你当红颜知己，才对你这么好的，对不对？”
关大竺脸一下子红了。陈文迪说中了她的心思。从选美开始，赵洪建对她的好，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她当然不打算和他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女孩子撒撒娇，陪吃饭聊天，在事业上得到点回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陈文迪也是此道中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最容易高估自己的魅力值，以为天下男人都会为她无偿付出，反而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陈文迪继续说：“我猜，你不签代言协议，一来，是为了私下走账，避税方便。二来，这样就好像是你自己的产品，在粉丝面前更有面子。既然当初享受了这样的好处，现在有风险，也该由你承担。”
“可我是出于对你们公司的信任，才接受这个牌子的！”
陈文迪问：“那你自己试用了吗？用了多久？”
关大竺眼神躲闪了：“我……用了几次。”
陈文迪淡淡地说：“我代言的系列，每一个配方都是我自己亲自敲定。上市之前，我本人一定要试用很长时间。我的底线就是绝对不能有安全问题。我们家我亲自负责的产品，几乎每一瓶，我都能清楚地说出它的有效成分。请问你做到这一点了吗？”
关大竺愣住了。
陈文迪嘲讽地说：“你以为我只是一个阔太，对吗？你有想过为什么老赵做护肤品能成功吗？那是因为我带他入了行。最初我们的几款拳头产品，从配料表到灌装包装，哪一个环节不是我亲自把关？公司现在做大了，很多新产品不是我的作品。但是我代言的那几款，到现在都是公司产品里口碑最好的。”
关大竺呆了半晌，说：“好，是我不小心，不够负责。可我罪不至此吧？这个坑人的产品不是我做的，我也是受害者。都是赵洪建给我挖的坑！”
“你当初去法国拍大片，跟粉丝讲自己创业成功的故事时，怎么不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呢？”
“因为这个法国公司是赵总投资的啊！他买了当地一个不知名的小工厂，包装成低调奢侈品。我以为这不过是你们家的产品换了个包装，才没认真试用的。以前别的品牌我也很谨慎的！”
陈文迪没想到这个法国品牌居然又是赵洪建的投资。他到底铺了多少产业在外面？怎么自己全都不知道？
她试探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这件事，我就是知道。你不会以为你老公是被法国公司给骗了吧？”关大竺冷笑，“陈总，看来，在你眼里，你老公还是个完美无瑕的小白兔呢。实话告诉你，他瞒着你的事还多着呢。你别以为，他坑了我，就不会坑你。他——”
关大竺突然住了嘴。
陈文迪立刻问：“你还知道什么？”
关大竺不说话了。
陈文迪轻声问：“我老公要对付我？”
关大竺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陈文迪看着她，慢慢地说：“如果你告诉我，我保证还你清白，怎么样？”
关大竺问：“我之前一直是按这是我研发的品牌做宣传的，也是在我这里独家售卖，现在你还能怎么还我清白？”
“如果我们承认了跟你合作，你不就清白了？”
“你舍得让你家的买卖荣誉受损？”
“我自然有办法两全其美。不就是个公关危机吗？你搞不定，不等于我也搞不定。”
然而，关大竺犹豫了。她想了想，说：“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陈文迪微笑道：“也好，你先去跟赵总商量一下。要是他不肯帮你，你再来找我。凡事总是要比较才知道好歹，对不对？”
关大竺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跟赵总商量？”
陈文迪笑靥如花：“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你先来找我，是因为你以为是我从中作梗。现在既然问题出在赵总这里，你自然要找他去了。这点经验我都没有，那我的年龄可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多少事都是我在后面给他摆平。你以为我就靠当代言人，拍两张照片，就有今天了？老赵哪儿是这么好伺候的人呀。”
说着，她手机响了，是赵洪建。她对关大竺笑笑：“你慢慢考虑，我先回去了。”然后不慌不忙地接了电话，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妩媚自然地说：“老公啊，我在喝茶啦……”
关大竺看着陈文迪的背影，脑子里蓦然冒出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就在不久前，她还觉得眼前这个中年女人可怜又可笑。然而没过多久，这人好像气场彻底变了。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殊不知，在陈文迪的眼里，关大竺也变了，变得不自信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女，暴露了她因经验不足而导致的弱点。中年人面对年轻人时，总难免有一种敬畏的心态。这一刻，这种敬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