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竺见到陈文迪,笑道:“文迪姐,你看,他们拆得还挺快的。”
陈文迪从未听赵洪建说过要拆美丽博物馆的事,但看到关大竺,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赵洪建一贯喜欢追潮流,自己四十大几了,却言必称“现在年轻人如何如何”,反过来嘲笑三十多岁的她落伍。他念叨过很多次要搞直播带货,这次大约就是让关大竺帮忙把这间展厅改成直播间。
她突然看明白了。赵洪建这么看重关大竺,源自于他的不自信。他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商业判断了。他必须求助于新一代。在他眼里,关大竺是年轻人,拥有他们永远不会再有的青春,她就是一切有关年轻问题的专家。
但陈文迪不信这个邪。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过差个十岁而已。下点功夫,没有学不会的本事,追不上的潮流。不就是直播吗,网上还有老头老太太直播卖货呢。放低姿态,把关大竺当个老师,好好学一下不就行了?
陈文迪存了不耻下问的心,就亲热地问关大竺:“设计方案也是你做的吗?我一直听说方案不错,还没顾得上看呢。”
关大竺说:“是我找朋友一起做的,她也是个网红设计师。”说着,就拿出效果图给陈文迪看,果然是要改成直播间。
陈文迪看了图纸,夸关大竺做得好,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我早就想试试直播了,下次你开播的时候,也带上我吧?”
关大竺说:“好呀。”
陈文迪趁热打铁:“那你下次直播是哪天?”
关大竺迟疑一下:“下次你就要来吗?”
“不行吗?”
关大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没什么不行的,直播有嘉宾还热闹点。就是我那里现在比较简陋。”
“手机里看不出来乱就行了。你在哪里播?”
“就在我家里。后天晚上有一场。我家比较乱,文迪姐,到时候你不要笑话我啊。”
陈文迪笑道:“怎么会。我要是一个人住,也乱着呢。”
两人说笑几句,有外卖员过来叫关大竺,关大竺欢呼一声就去接。原来附近有个网红蛋糕店,关大竺叫了叫了奶茶和蛋糕。
蛋糕是一整个8寸的,盒子上贴着小票,价格不菲。
陈文迪便问:“这是有谁要过生日吗?”
关大竺笑道:“没有啦。是我想吃这个蛋糕,但是自己吃,又吃不完,所以就买一个,请大家和我一起吃。”
陈文迪点头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整个的蛋糕,就比切成小片的好吃。”
关大竺大喜:“你也这么觉得?”
两人说笑着便一起往咖啡吧走去,几个相熟的员工看见关大竺,就笑道:“竺哥,今天又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
随即看见陈文迪,又连忙收敛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陈文迪暗暗好笑,也不理他们,叫秘书做了黑咖啡送过来。这边关大竺已经热热闹闹切好了蛋糕。
陈文迪以前怕发胖,每年只有孩子过生日时,稍微吃一小片。但今天刚被医生要求增加脂肪,倒是不怕了,正好大快朵颐。她干脆拿了一大片,痛痛快快地吃起来。这蛋糕果然不错,浓郁醇厚的奶香,绵密细腻的蛋糕,当然,还有那毫不吝惜放进去的糖。
陈文迪只觉得很多年没有这么痛快地吃过甜品了,她配着咖啡,吃着蛋糕,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几个相熟的经理也过来吃蛋糕。杨建打趣道:“小关总请我们吃东西,我们都有心理压力了。”
关大竺笑眯眯地说:“这有什么呀,一个蛋糕而已。我还要谢谢你们陪我吃呢!”
这时小蓉拎着个包走过来,问关大竺:“这是你的吧?到处乱放,也不怕丢了。”
关大竺连忙道了谢,接过来包,笑道:“公司里怎么会有人拿。”
陈文迪一看,居然是个挺不好买的爱马仕,忍不住问:“你这个包在哪儿买的?配货多吗?”
“配货?”关大竺大笑,“我看上去像是会花这种冤枉钱的人吗?A货啦,白沟出品。”
陈文迪仔细看了看那个包,她一时竟看不出真假。也许有些认真观察的人可以发现问题,但她确实还没有对包研究到这个地步,只觉得一眼看过去很像,拎起来,重量手感也差不多。
她惊讶地说:“这个仿真度很高啊。”
“那当然,我这个卖家特靠谱。小票,礼盒全都有,一比一仿制,一模一样。Wendy姐你感兴趣吗?我可以把这个卖家推给你。”
“你们小姑娘买个A包还好,我肯定是要买真货的。”
“哎呀,这些破包根本就不值钱,成本不过几百块,占了个奢侈品的牌子就卖那么贵。其实很多有钱人都在她家买的。我知道有个女的,也住咱们小区,有好多爱马仕,其实一大半都是在这儿买的。说不定你还认识……哎呀,她姓什么来着?”关大竺冥思苦想,“她给小孩也买了好多名牌包……”
“小乔?”
“对对对,就是她。我家的钟点工和她家的阿姨是老乡,告诉我的。她还送了几个旧的A包给阿姨呢。”
陈文迪惊讶极了。小乔专门有个屋子,满满一墙的爱马仕,其中很多稀有皮。两人刚认识时,陈文迪自恃财力雄厚,还暗暗和小乔较劲过几天,试图斗富,大部分爱马仕都是那时候买的。然而,她买一个,小乔就不动声色地买好几个,实在是拼不过,也只能甘拜下风。
她怀疑地问:“不可能吧?她很有钱的,用不着买假包呀。”
关大竺说:“好多阔太太,都用这个方法从老公手里套钱啦。”
“套钱?”
“买个假包,然后把正品包的钱打到卖家那里,卖家再偷偷把多余的钱打回来。这钱就从老公那里,洗到了自己手里。”关大竺热情地问,“怎么样,Wendy姐,你要不要也试试?”
陈文迪摇头笑道:“我可不要骗我老公。如果我想用钱,直接跟他说就好了,我老公对我超大方的。我就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需要这样从老公那里套钱。”
几个经理也在一边随声附和,说其实如今鳄鱼都是养殖的,鳄鱼皮根本不值钱。包的工艺也没什么复杂的,白沟什么包都能做。还有个男经理说,意大利的奢侈品大牌,厂子里全是温州人在缝包。什么made in Italy,都是骗中国人的!
而小蓉和另外几个员工已经跟关大竺要了卖家的微信,看来接下来全办公室的姑娘们都要拎着稀有皮的爱马仕来上班了。
陈文迪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当然她的包是真的,那些女孩子的包都是假的。但这种“撞款”还是让人不爽。仿佛某些界限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最可气的是,想一想当年和小乔暗暗斗富,真金白银花了那么多钱,原来是在和别人的假包PK!
吃蛋糕带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独自开车回家。偏偏今天早高峰开始得早,路上堵得一塌糊涂。她吃蛋糕时喝了不少咖啡,堵车久了,就想去厕所。终于看见路边有个熟悉的商场,她就拐进去停了车。进了洗手间,在隔间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觉得其实还应该更紧致一点呢,难道真的要增肥?医生说3-5公斤,那是多大一块肉?
洗手间旁边,就是商场里的超市,陈文迪心里一动,想不如去生鲜区,看看那些肉到底是多大。
进了超市,正在找生鲜区,就有人叫她的名字:“陈文迪!”
她转头一看,居然是许卓拎着个篮子站在那里。
两人打了招呼,许卓说他过来买吃的,问她买什么。陈文迪不好意思说自己进来看3公斤肉是多大一块,就随口说:“随便逛逛。没打算买什么。”
许卓觉得陈文迪表情有点怪怪的,刚才他明明看见她走进来找什么东西。突然他有点明白了,大概是在找女性用品吧。他好心地说:“牙膏卫生纸那些,都在那边。你慢慢逛,我先走了。”
陈文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想我也不买牙膏卫生纸啊?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突然间她就明白了,许卓大概是以为她进来要买卫生巾。这可真是讽刺,殊不知她刚被医生警告要提前进入更年期,大姨妈搞不好都要和她分手了呢。
她不由得笑了,说:“我跟你说实话吧。医生说我体重太低,让我增肥3-5公斤。我想去生鲜区,看看这到底是多大一块肉。”
许卓也笑了:“生鲜区就在那边。”
说着两人一起走过去,陈文迪看着一盒一盒的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许卓:“我应该看什么肉呀?猪肉,牛肉,羊肉,哪个更接近人肉的重量?”
许卓怔了怔:“我不知道呀。”
陈文迪诧异:“你不是医生吗?不是应该很懂这些关于肉的事情吗?”
许卓说:“我们学的是解剖课,又不是屠宰课!就算是学屠宰的,也不会学人肉到底多重啊!”
陈文迪想一想,笑了:“也对。水浒传里,孙二娘拿人肉做包子,冒充牛肉。所以人肉和牛肉应该差不多?”
许卓摇头:“做包子的话,重要的是口感和味道,而不是比重。对于比重来说,我觉得重要的应该不是什么动物的肉,应该是脂肪和肌肉的配比。”
说着,他拿起一盒里脊肉:“你看,这一盒一斤,才这么一点。”
然后又拿起一盒五花肉:“这个也是一斤,就好大一盒。人体肯定有脂肪,所以我估计,五花肉应该比较接近人体对应的重量。”
陈文迪皱眉:“你怎么都拿猪肉?人总没有猪胖吧?”
许卓摇头:“猪的体脂率其实只有百分之十几,人的体脂率通常都有20%以上。所以,人比猪胖。”
陈文迪看看那盒五花肉,苦恼地说:“一斤就这么多,那我要是增重十斤,得胖成什么样啊?”
许卓说:“如果都长在一个地方,当然是很大一块。但如果是均匀分布在全身,看起来也没那么明显。”
陈文迪越看那盒五花肉,越觉得触目惊心,问许卓:“你觉得我瘦吗?或者说,我还可以更胖吗?”
问完她就想,他肯定会说几句你很瘦,再胖点没问题之类的客套话。大概是听不到真实的意见了。
没想到许卓耿直地说:“反正你要是增加5公斤,那肉眼肯定是看得出来的。”
陈文迪为之气结,也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听真心话。她不甘心地问:“那你觉得我现在是胖是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