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游给邓子云描绘一个美好的场景,“子云,这样吧,反正封门青就在那里,也不会跑,你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给留哥抵押。好处都给你赚了,这样不好吗?我本来是想在国内搞这些的,但国外的生意确实急着投资没办法,不然这么一批好货,我能轻易让给你吗?”
邓子云听着是言之有理。
留胤拿出一张借据,里面的条款都写的清清楚楚,递给邓子云让他签字:“小子,算你运气好,丁游是我好朋友,所有好处都让你占了。听说你老子赚钱可不少,怎么你看着畏首畏尾,一点都没你老子的风范,是个男人就干脆利落,犹犹豫豫算个什么意思。”
邓子云一听到留胤讲到自己的父亲,没由来的有一阵火,仔细看完合同,便拿起笔哗哗地在上面签下字。
丁游顿时眉开眼笑,“这样多好,我拿了钱走,你也能赚钱。”
“少废话,什么时候把货给我。”邓子云说:“我借了这么多钱,当然是要越快拿到货越好。”
“你就放心吧,你是我同学,我怎么会害你呢?这样吧,下周我把东西运到你的梦石轩,怎么样。”
“尽快。”
不知怎么的,邓子云心中有些不安,但一转念,这事应该没多大问题,正如丁游所说,他里外不吃亏,大不了就把所有货都抵给留胤。
省里开展石雕比赛,吴广文极为感兴趣,他让邓子云和姚万宁参加,但被两人拒绝。邓子云说,我现在专心致志搞生意,不想参加比赛,为我们梦石轩争光的事情全靠你了。吴广文本以为姚万宁会同意一起,却没想到姚万宁也是摇头,梦石轩一堆事情需要处理,我没那个心思,再者,我在市里比赛水平就普通,更何况是省里比赛。
这令吴广文极为苦恼,昔日的兄弟,如今都对石雕本身不感兴趣,他或多或少是失落的。
无奈,吴广文只能自己报名参加。
省里的比赛比市里的显然要难很多,首先,青田石雕只是青田石所雕成的石雕,但除青田之外,浙江省有好几个地方都雕的不错,较近的就有温岭、泰顺等等。他们的手艺并不比青田差。
吴广文连日都在工作室里研究石雕,想在省里比赛中拿到好成绩。
石雕这个东西,是玄之又玄的,啥也不懂的时候,走进去不难,到如今已经懂得差不多,又感觉自己完全未懂,没有从真正的意义上理解石雕。吴广文总感到自己的作品形已经是不错,但缺少一股子神韵。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于是他拿出之前的作品来看,他不禁为之诧异。这个毛病一直都存在,只是他没有发现。更具体地说,以前毛病多,他努力完善各个毛病,而忽略了这个不显而易见的毛病。如今,其他的手艺越来越完善,这个毛病变得显而易见。
或许,姚万宁说的对,不是自己越来越差,而是自己越来越好,所以才能看出更多的症结。毕竟每个阶段思考的东西不一样。
比赛紧罗密布地开始,比赛地点设在浙江杭州。吴广文乘坐大巴车来到杭州,一直到来之前,他都未能找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这场比赛为其三天,没有准备住宿的地方,只能由吴广文自己找,他想找个价钱实惠的,但附近住的地方人满为患,这种早就没了,他只能找个中上水准的宾馆,刚办完入住,抬眼就看到傅远懒懒散散地出现,双手插裤兜。
傅远不意外会看见吴广文,“你那两个伙伴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吴广文冷淡不已,“哦,他们在工作室,那边忙。”
“这倒也是,现在开了工作室肯定忙。”
傅远一笑:“在这里有什么不懂就找我,毕竟是老乡,我也不好怠慢你。”
吴广文故作没听见他的话,直接去自己的房间。
“欸。你这小子,真不识时务。”
这次比赛,虽说是省级比赛,但因各地雕的东西不一,石头不一,于是他们化繁为简。石头是主办方给的,不确定是哪个地方的石头,这次做的是体积小的石雕,擅长大型石雕的人是不会来参赛的,据说全省报名人数才六十来人。
吴广文琢磨了下,如此看来,确实是不少人没来。在青田的那些人,只有对自己的才华有信心的才会来,不然谁都不想白折腾。他们更喜欢参加本地的比赛,不用去远的地方。
唯有吴广文和傅远这种,才会赶到这里。吴广文一直苦思自己的水平不长进,刚好可以依托这次比赛,或许能寻找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再者,查无此人也说过,要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虽然青田已经是四大石雕之乡之一,在全国都有一定的盛名,但人不能执着于“老本”,作为年轻一代,应该承接的了名声,以及将名声发光发热。
比赛依然是分为理论赛和实地操作。清早,理论赛正式拉开帷幕,与之前市里的并无差别,无非是鉴赏石雕,然后写观后感,这次字数是两百字左右。
吴广文在会场内看见王芝和林可颂,颇感意外。但仔细一想,两人都作为国家级的大师,自然会被邀请在列。
只是瞥了一眼,吴广文就调整心态比赛。
中午,一群人纷纷走出赛场。
吴广文紧随其后,但王芝喊住了他,“小文,大家一起吃顿饭。”
吴广文本能拒绝,但又想不出好的理由,只能跟着王芝走了。
在座的除了吴广文和王芝,还有林可颂、傅远,以及两位不认识的年轻人。经过自我介绍,吴广文得知,那两个年轻人均为青田人,穿着朴素,低着头的名叫陈海阳,比他大几岁,是丽水市工艺美术大师,目前在青田经营一家石雕店。而另一位打扮就跟傅远有些像,穿衣高挑,姿态嘛,极为高傲,名叫林浩,家境颇为殷实,他正在管理父亲的石雕产业。他的父亲是林民,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高级工艺美术师,作品许多销往海外和全国各地,在业内极有名气。
傅彩云和林浩一直在窃窃私语,两人均由很好的家庭背景,至于脾气嘛,能和傅远凑成一堆的,自然也差不多,陈海阳不爱说话,只顾着闷头吃饭。有时,王芝问他两句,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爱搭理旁人。
王芝给吴广文夹菜,“小文,比的怎么样?”
“我不擅长这种文字描写,只是瞎写写罢了。”吴广文在王芝面前隐藏着自己,他深知暴露自己的长处没有什么好处。
林可颂自然也是知道吴广文这块不行,得意洋洋地对傅远说:“你在这块较为擅长,以后要多多帮小文,人家比你小,很多方面都需要你的帮助。”
傅远本想讽刺几句吴广文,但碍于人多,吴广文又是林可颂和王芝眼中的香饽饽,他只能嗯了一声。
这顿饭实在是食之无味,对于人际关系,他感觉很复杂很不喜欢。或许是常年与父母分开,他骨子里自卑,再加上村里氛围简单,导致到一遇到复杂的关系就容易逃离。
王芝看出他的焦虑,问道:“小文,你在离开我工作室之前,在石雕的技术上有个缺陷,不知道你改良了没有。”
他这么一说,林可颂来了精神,“哟,就小文这种水平还有缺陷吗?”
吴广文不知道林可颂是个什么意思,毕竟以林可颂的水平,不可能看不出他的缺点。
吴广文低头:“没有神韵,或者说没有魂。”
王芝抿了一口茶,“你总算知道,好几次我都想提点你,但那时候你还存在别的毛病,我不想让你分心,如今想来,你别的地方已是成熟,现在就存在这个问题吧。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的作品没有魂,依然可以在市面上能卖出不错的价格,因为拥有这种品鉴水平的人不多。但你若是要让自己提升到另外一个档次,你的眼界必须要放广,那这个问题就是个大问题。”
傅远是没看出吴广文有这个问题,只能说他的水平还不行,他一听可来了精神,在他的印象中,吴广文是个极为强大的人,竟然还暴露出这么致命的问题。
“小文啊小文,我以为你还挺牛逼的,呵呵呵呵,如今看来,也就不过如此。”
傅远一般不会那么讲话,但实在是被三人气得不轻,总想找到三人的毛病,得知这事之后,心里别提多高兴。
吴广文是个自尊心较重的人,一听这话,心里头更慌了,仿佛将自己的缺点暴露在众人面前,他好想邓子云在身边,能为他解围和说话。可此时此刻只有他接受一群人的质疑。
林可颂:“哦,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还是个孩子,能有多高的感悟,他离有魂那一块,还差的远呢。不然,你以为我们的名气是哪里来的,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小文,你不必过于烦恼,你已经很好了,不过是个小问题罢了。反正只要你的石雕能卖钱就行,现代的人嘛,多是向钱看,哪能跟我们那个年代一样,讲究匠心精神,一个东西不为盈利只为提升自己。现在年轻人很难找到这种精神咯。”
林可颂不过是在贬低吴广文,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得严重,只能以这种方式说。
吴广文算是看透王芝、林可颂,两人不过是在一唱一和嘲笑他罢了。
王芝:“小文,我既当过你老师,我想提点你,你这个事情我能帮你,你要是回到我的工作室,我定会全心全意解决问题,你只需好好钻研。我知道你开石雕店分神太多,许多事都没有在我那里考虑周到。你放心,我这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至于你那个店,让他们俩经营就行,你跟他们不一样,在老师的眼中,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他们不过是在混日子。你和他们在一起,你的才华会被埋没的,终日为钱奔波有是怎么意思,终日为梦想而出发才有意思。”
王芝讲话是个很有渲染力的人,他给吴广文描绘了一幅美好的蓝图。吴广文若是不知道王芝的野心,可能真就傻乎乎地听了,只是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说白了,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饭,想在这么美好的地方活着,必须要付出代价。虽然王芝说的没错,梦石轩让他分心,可那又怎么样,那里是自由的空气,以及好兄弟,这是别的东西替代不了的。
到了这里,林可颂算是明白王芝话中的意思了,自己差点就给王芝当枪使了。
“说得倒是好听,也不知道你真的做得到不。”
王芝淡笑:“这是自然,小文,你就过来吧。”
吴广文刚想拒绝,陈海阳推了推眼镜,“没有魂,就是没有生活经验,这不是个大问题,只需生活经验即可。王大师,你那边舒服的生活不适合他。”
陈海阳这一瞬眼神是极其亮的,说完之后,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吴广文仔细琢磨陈海阳话中的意思,没有魂就是没有生活经验。突然,他瞬间醍醐灌顶,是啊,有些东西他都不了解没见过,抓得住核心才怪,画虎画皮难画骨,想要了解本质,就必须花费心思去了解去探索。
陈海阳看着沉默寡言,身上还带着一丝丝木讷,但他绝非一个简单的人,他能清楚明了的点出吴广文的解决办法,他必然是个厉害的人。吴广文以前对他知之甚少,好像他不怎么参加比赛,也跟这个圈子交集不多,这次,他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王芝:“呵,这些我都能给小文提供,你虽然说的有道理,但让小文去实施太难,他是个孩子,什么都不能,任何事情都需要我们这些大人帮衬着。小文,你放心,你对这方面不要有顾虑,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