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秦封珩和裴闲鹤。
元初月僵在原地,望着并肩而来的两个男人。恍惚间,好像又看到当年在蓬莱山上的两个师兄。
那时的秦封珩初出茅庐,一身正气。
那时的裴闲鹤白衣如雪,笑容满面。
隔了五百年的漫长岁月,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修士,已经成长为庄严肃穆的家族之主。
秦封珩一袭黑色锦衣,衣褶绣着华丽的金线,双眉修长高鼻深目,就像一座庄严雄伟的山岳。
裴闲鹤依然爱穿白色长衫,衣襟似流云飘动,腰间束锦绣白玉带。那双眼睛透着冷漠,目光深邃。他的右边袖子空荡荡,当年失去了一条右臂,也失去了所有的活泼风流。
元初月垂下眼眸。
她听到秦封珩威严的声音:“你是师尊新收的弟子?抬起头来。”
元初月抬眸。
她目光和两人相接,元初月看到两人的震惊之色。
元初月的容貌,和“楚月”的容貌本就十分相似,这段日子在蓬莱山修行,灵气慢慢滋养修复灵魂,导致她的容貌和前世更加相似。
恐怕再过几年,她便会恢复原本的模样,一模一样。
她勾勾唇角,嗓音清甜:“两位师兄安好。”
风吹拂,撩起鬓角乌发丝,衣襟翻飞。
星宿山变成蓬莱山,元初月、秦封珩和裴闲鹤,似乎又回到当时年少春光烂漫的岁月。
直到长梧凄厉的呼喊,打破了星宿山的寂静,搅乱了前程旧梦的浑水,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两位仙尊!求您放了小桐!她真不是魔修!”
元初月收敛神色,清清嗓子:“两位师兄,还请放人。”
秦封珩死死盯着元初月的脸,他忽地出手,一股铺天盖地的磅礴灵力侵袭而来,金师兄挡在元初月面前。
元初月道:“金师兄,无碍。”
那不是杀招,是检查元初月真身本体的法术。
半晌,灵力散去,秦封珩眼里划过几分难掩的失望——并不是她,她已经魂飞魄散五百年了。
“小桐是山下村落的采药女,意外被魔修抓住,身上才沾染了魔气。”元初月耐心解释,“如果不信,可用清心符查验。”
秦封珩手一挥,吩咐手底下的修士:“把那黑衣女子放了。”
修士立刻照办。
不到一会儿,瘦弱不堪的小桐被架了过来。那是个很瘦弱的姑娘,头发散乱,皮肤苍白,眼睛里满是惶恐。她瞧见长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簌簌落下来:“长梧...长梧哥哥...”
“都过去了,不用怕,我说过,一定会找修士来救你。”长梧眼圈泛红,他没有拥抱小桐,而是小心翼翼搀扶着她,柔声细语安慰。
长梧将小桐带到旁边休息。
元初月指指被五花大绑的皮小休:“两位师兄,为何不放他?”
裴闲鹤道:“他并非凡人,乃阎罗城护法,罪无可恕。”
当年皮小休跟着元初月大杀四方,恶名远播。
五花大绑,且嘴巴被塞了破布的皮小休:“呜呜呜呜!!”虽然听不清皮小休在说什么,但元初月知道,他肯定骂的很脏。
元初月道:“他销声匿迹五百年,五百年里从未作恶,已经改邪归正。不如放他一回?”
裴闲鹤凤眸半眯,上下打量元初月:“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如何会与阎罗城魔修相识?”
元初月:“萍水相逢。”
裴闲鹤:“既是萍水相逢,想来识人浅薄,不知此魔修穷凶极恶的一面。今日便是师尊他老人家亲临,这魔修也得死。”
皮小休喉咙嘶吼,恨得眼红:“呜呜呜呜呜呜!”
元初月沉默了。
她现在的修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两大家主手里救出皮小休。哪怕搬出清河帝君,也没法救人。
除非——搅混水!
把这池子的水搅浑搅烂,让裴闲鹤和秦封珩无暇顾及皮小休。这念头在脑海稍纵即逝,元初月目光不着痕迹投向封印“堕魔剑”的山谷裂缝。
这把堕魔剑,当年封在阎罗城深处。元初月耗费极大的代价,才将它激活。
她和堕魔剑,神识有感。
元初月垂下眼眸,在脑海神识里开启召唤。她现在修为低,肯定不可能把魔剑召唤出来,但引发一场小小的动荡十分简单。
轰隆隆——
星宿山地龙翻身,大地开始轻微晃动,隐约之间有挣扎嘶哑的龙吟。
“糟糕!快加强封印!”
“魔剑冲击封印!”
修士们大惊失色,裴闲鹤和秦封珩脸色骤变,撇下元初月前去探查。漆黑裂缝里喷涌煞气,激地人肝胆剧痛。
“快!结阵!封印!”
堕魔剑如同被束缚五百年的猛虎,奋力冲撞,地动山摇。
现场乱成一团,长梧抱着脸色苍白的小桐,躲到安全地区。小桐的手指死死抓住长梧的衣袖,害怕得浑身发抖。
元初月装作害怕的样子,躲到金师兄身后。她抓住金师兄的胳膊,压低声音:“金师兄,靠你了。”
金师兄垂眸,看了眼抓住自己胳膊的纤细小手。
他淡淡道:“嗯。”
堕魔剑暴走,来势汹汹,天照宫和桃花林所有的修士不得不联合结阵,镇压魔剑。
被绑住的几个魔修,身上的绳索莫名其妙断了,魔修疯狂逃窜。秦封珩瞧见这一幕,冷哼:“休想逃。”
他分出一道灵力,接连刺穿几个魔修的眉心。唯有皮小休修为最高,他连滚带爬一溜烟儿跑走,走之前还不忘中气十足怒骂:“姓秦的,姓裴的,你们两个猪油蒙眼睛的傻蛋!我主人当年就该一刀劈死你俩小杂种!”
骂完,瞬间逃跑。
秦封珩眼色暗沉,分身乏术无法追捕。
他更觉得奇怪,五百年来,堕魔剑从未像今日这般暴走。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今日唯一的变数——元初月。
可元初月表现地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害怕得躲在金师兄身后,一双清澈明丽的眼睛满是惶恐:“师兄,好可怕啊。”
金师兄道:“莫怕。”
这一幕落在秦封珩眼里,他有瞬间的失神。在很多年前,他和元初月出门试炼遭遇拦路土匪,元初月也如今日这般,害怕得躲在他身后。
“大师兄,切莫分神。”一道清冷嗓音灌入耳朵,是裴闲鹤在提醒。
秦封珩瞬间回过神来,全神贯注镇压堕魔剑。
一直忙到黄昏日暮,暴走的堕魔剑才安分下来。秦封珩擦擦额头的汗水,再次回头,金师兄和“楚月”那几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唯有夕阳霞光,红纱似铺满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