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岛有延绵不绝的花海,亦有鳞次栉比的陡峭石林。
奇崛高耸的怪石围拢成大片石林,夜间狂风呼啸,一尊尊巨石利于月光之下,像是前来索命的凶神,无比瘆人。便是白日也鲜少有人靠近,石林给这些仙修惊惧的影射,从来都是能避则避敬而远之。
双方切磋斗法既然设在此处,想必来者不善。
染烟从不曾见过外界修者,跟何况今日之人听说是撕裂了两个时空才来到蓬莱山,如此奇妙的法术,染烟不免好奇,也跟来看一看。
即将踏入石林前一秒,石林中心狂风骤起,蓬莱四季常绿,那诡异的怪风起于平地旋转在原处,碎石草木皆被裹挟,在风暴眼中搅做一团。引路的师侄甚至站不稳,风劲加强,百十年青葱草木拔地而起,粗壮密匝的根卷着大块泥土飞上半空。
竟也被狂风一并吞下不见了踪影。
小师侄被风吹得站不稳,眼看就要被狂风吸走,唐不乱抬手一按。摇摇晃晃站不稳的师侄立时像是吃了定风丹,四周平静,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风的吸力。
这人下手不知轻重,为了赢全然不顾旁人安危,唐不乱已有怒意,正待冲进去收拾那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是染烟被风吹得厉害,一时站不稳,被风拖着向前踉跄了几步。好在巫木玄眼疾手快,趁着时刻危机快步上前,匆忙间将染烟揽入怀中用身子遮蔽着狂风。
唐不乱直道不好。
果不其然,等巫木玄抬起头望着盘旋涌动的风暴,已经怒火滔天,眼中的杀意根本无法遮掩。
染烟回过神,想到二人此刻姿势不妥,埋在巫木玄肩头悄声说:“快松开。”
“师父稍等。”
他默默抬起手,伸出两指凌空指向风暴的正中心。
眼中寒芒四溅,两指狠狠向下一压。那旋转不停的狂风立时像被定格,俶然停止周旋,静止的烟尘黄沙中,那些被席卷的草木碎石清晰可辨。它们被束缚于高空之上,裹挟在黄沙之间,巫木玄撤走手指。
这些悬于高空的物品立刻如雨水落下,毫不容情地砸向地面。
声声巨震,摧石撼山。
唐不乱不甚赞同地一紧眉峰,巫木玄将染烟放开了,几个人复正常前行,穿越巨石丛林,来到空旷的中心场地。
此刻自然已是满目狼藉,时才安稳生长的树木此时尸横遍野,折断的纸条和砸成泥浆的叶子更是显得眼前之景好不凄惨,荒凉之情油然而生。
平地左右分列两拨人,左手边是孤舟尊者带着一群小徒静坐案前,右手边则只有三个不相识的人物。
一位老者坐着,长眉长髯,蓝色交襟袍子,仙风道骨的模样同岛上几位师尊颇有相似之处。身后随侍着两位弟子,一个白面书生形象,一个则是位红髯壮汉。
修为强劲有力,莽然之举。
唐不乱猜测,方才掀起狂风的便是那位小山一般的红髯客。
孤舟尊者见唐不乱一行人过来,连忙起身,袖袍一展,向对面的三人介绍道:“仙友见谅,这便是小徒唐不乱。”
复对唐不乱道:“这位是菩提元化尊者,从外界破空而来,特意见你。”
按在位份上,菩提与孤舟等人当是同辈,唐不乱矮了一辈自然先对他行礼:“晚辈唐不乱见过尊者。”
菩提元化手持拂尘,轻撩撩一扫,搭在臂弯,右手合掌也同唐不乱见了一礼。
“小仙友年纪轻轻,大有可为。”
他一起礼,白衣秀才和红髯客也跟着作揖。
宾主俱欢,一片祥和。
先前去叫唐不乱的那小师侄已跑去自家师父身边坐着,唐不乱身后还跟着染烟和巫木玄。唐不乱半弓着腰,听见不远处雷鸣般一声暴喝。
“那小子,怎生如此无礼!”
这一喝蕴藏着穿云裂石之势,孤舟尊者身后有一抚琴弟子,连忙弄弦将围坐的弟子护在袅袅琴音之下,不受对方干扰。
而这一声,摧得山崩巨石地裂焦土,周遭古树无一幸免,齐齐拦腰折断。唐不乱起身一抬手将染烟牢牢挡住,回首时才瞧见。
那红髯客喝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后腰杆笔直的巫木玄。
菩提元化以长辈之身同唐不乱见礼,巫木玄一个隔辈小徒,不紧着还礼也就罢了,竟还如此硬气,生生受了对方的礼。
直到现在面不改色。
算是完了,唐不乱心想。这祸头准是在惦记方才染烟险些被那狂风卷走,一心要给他师父出气。
巫木玄昂首毫无惧色,直视着红髯壮汉。
“方才可是你引来飓风,毁我山石?”
他哪里在乎什么山石,无非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唐不乱谙熟这家伙本性,若不是当着染烟的面,做什么都要规矩有礼些,巫木玄准是招呼都不会打,直接冲上去收拾那人的。
“是又如何?”红髯客见他年纪小,不由轻蔑嗤笑,“堂堂蓬莱仙境,竟是如此待客之道,我便替天下被你们蒙蔽的修士教训教训你们这帮狂徒!”
唐不乱看了染烟一眼,原想着她能叫巫木玄收敛些,结果染烟居然很是满意地拍了拍巫木玄的手臂,鼓励他:“说的好,一草一木皆有灵性,岂可肆意损毁。”
孤舟尊者身后列坐的诸位师兄弟在背后也不住地给他打手势,叫他过去,唐不乱仔细瞧了瞧双方情形。终于了然,这一战避无可避,他打也是打,巫木玄上也不是不行。
于是将染烟拉到身边,向孤舟一面走去,临行还叮嘱巫木玄。
“莫丢了你师父师伯的脸。”
巫木玄看着染烟,目不转睛,口中自如地回应:“师父放心,师伯放心。”
他二人甫一离开,转瞬间红髯客已如泰山盖顶,手持双板巨斧,迎着巫木玄当头劈下。巫北驰五指一挽,凭空捏出一柄墨绿长剑,兵刃相接,火石四溅。
染烟被唐不乱拥着坐在一众弟子的最中心,望着激斗的二人,忧心忡忡。
巫木玄与红髯客,终究也差了一个辈分。
“别慌。”唐不乱安抚道,“木玄是少有的奇才,小小年纪已有我七成修为。假以时日,功力一定在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