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腾神情一滞。
我也有些疑惑，再怎么说，张哲都不会这么说话。
不知在哪冒出的蝴蝶，不偏不倚地落在张哲肩上，翅膀徐徐煽动着。
他眼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冷漠道：“她在死前联系过你。”
“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不该和别人结婚，她也不会死。”
顾腾捂着脸，声音呜呜的。
“我错了，我爱她……”
爱吗，太晚了。
要不是系统束缚着我，我恐怕也听不到了。
张哲手臂缓缓抬起，越过他，指向房间的某处。
“在那。”
话音刚落，张哲眼睛一闭，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刚才被系统附身了。
刚想飘过去看看，就见顾腾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素素，是你吗？”
他能看见我了？
虽然我现在是个阿飘，可也是吓了一跳。
他站在我面前，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手悬空着想触碰我的脸，“素素，我好想你。”
你想我？
真的想我，会发那些狠话，把我删除，转头和别人结婚？
怒气占据脑海，我质问他：
“哪怕你回我一句，我都不会死。”
“我死了这么多天，你真的关心我吗？”
“顾腾，我喜欢你，可你也真的让人恶心。”
我凝聚神气，朝着门口飞去，却再次被弹回来。
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和他分开。
为什么！
“赵素，你别离开我，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留在我身边。”
他在身后嘶吼，可也是无济于事。
没有人能回答，也没有办法可解。
12
从那天之后，人人都说顾氏总裁疯了。
被新娘气疯的。
顾腾也不澄清，公司让张哲全权打理，整日守着我的骨灰，浑浑噩噩地在家里。
我们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
上次系统指示后，顾腾就能看见我了。
不仅他能看得见我，张哲也是如此。
“赵小姐，这是你最喜欢的花。”
“这是你喜欢的食物。”
“还有这些……”
他面色有些古怪，如数家珍般都放在我面前。
跟鬼对话，属实奇怪。
顾腾在一旁讨好地看着我。
我已经死了，这些对我本来就没有意义。
我看着那堆茉莉，不屑地笑了笑。
“我真的喜欢这个花吗？”
顾腾脸色一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根本不知道。
花被他掀翻在地，人也踉跄地退了几步。
我不耐烦地皱眉，就连张哲，眼中也闪过一丝厌恶，只不过是因为怕被炒鱿鱼，不敢说罢了。
顾腾开始作妖。
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群茅山术士，在屋子里贴满大大小小的符咒，地上还摆着白烛和红线，大有做法的意味。
我被这些东西搞得头大，又不能制止他。
我问系统：要不直接让我魂飞魄散吧。从小我就被教育，封建迷信要不得。
系统表示也很无奈。
我的死亡已经超过它的管辖范围，这件事它也无力。
那些符咒好像起了效果，哪怕过了三四天，我的身形没有再越来越淡，起码保持住了现在的样貌。
“你看！我就说，你肯定会留在这！”顾腾欣喜若狂，疯疯癫癫地抱着那些符，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我感觉他没救了。
这些都只是暂时维持形态。
生死本来就非人力可敌。
张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上市总裁抱着符咒和鬼对话，任谁都匪夷所思。
我让张哲把白芷叫过来。
顾腾疯癫，我不能永远和他困在这里。
从前为他而活，死后我只想自由。
12
白芷一声惊呼，被屋内的景象吓得连连后退。
顾腾骂她，指着我，说她吵到我了。
她什么也看不到，吓得更厉害了。
高跟鞋哒哒作响，她拧着眉毛，“你逃婚这件事，全城都传得沸沸扬扬。顾腾，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他充耳不闻，还抱着那堆符，像看见敌人一样和她划清界限。
软硬不吃。
白芷掏出张哲提前准备好的打火机，顺手点燃桌上放着的符咒，大笑地扔在地上。
在火烧起来的那一刻，张哲看着我。
眼中像是有泪。
他帮了我，我欠他一份人情。
“我就不信，活人还比不过死人！哈哈哈哈——”
顾腾惊呼，我低头，蓝火已经把我的脚烧没了。
白芷趁乱跑了出去，他手忙脚乱地帮我灭火，可这水对火起不到任何作用。
也就是说，我终于要走了。
我解脱了。
他怔着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抬起手，虚空穿过了他的脸。
这段时间他消瘦了一圈，曾经合身的西服，现在也空荡荡的。
血丝布满眼底，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面对曾经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心中没有触动。
可如果再让我重来一次，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电子音有些不忍：“宿主……攻略失败，即将消失。”
像一场盛大的默剧终于落下帷幕。
我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眼前景象变淡，意识也开始模糊。
原来人死之后是这样的……
我的五感全被封闭，只有思想还在运转，空气像被压缩了一般，紧紧地桎梏着，推着我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像是汽车的鸣笛，又或者是鸟叫，蝉鸣。
我缓缓睁眼，看着与曾经无异的房间。
冰凉的地砖让我短暂回神，那本小说还躺在我的左手边。
我忍不住翻到最后一页。
——赵素死亡之后，顾腾悲痛欲绝，整日浑浑噩噩，提不起一丝精神。
——直到张哲再次去找他，才发现他抱着遗像，在屋内烧炭自杀。
……
泪眼朦胧间，我看见桌上的汤还在冒着热气，好像在提醒着并没有离开多久。
我在书中的一生，还敌不过现实的几分钟时间。
终究是大梦一场。
顾腾，你不懂爱人，又醒悟得太晚。
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这样吧。
岁岁平安，永远不见。
（顾腾 番外）
我的赵素，她消失了。
蓝火在她身上蔓延，几乎要把她吞噬。
那种眼神，悲戚，解脱。
我慌了。
哪怕我跪在地上，哭嚎着求她别走，用尽身边所有设备去灭火，也是无济于事。
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白芷，把她当做可以随时抛弃的替身。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她的无微不至，早就渗透到了我的生活中。
可我连她的喜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该死。
地上的那堆符咒也失去了作用，明晃晃地刺激着我的眼。
白芷为什么来。
她并不抽烟，又怎么会有打火机。
我看向张哲，四目相对间，全明白了。
八成是她让的。
赵素，你就真的不想留在我身边吗。
全身失了力气，软绵绵地倒在沙发旁。
虽说赵素这几日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可我还是感觉到了体力不支。
大师曾说过，不要长期和灵魂体共处一室。
哪怕她对你无害，依旧会损伤阳气。
我没有听他的话。
赵素是我生命中的一缕阳光，照在了我内心最隐秘的那处角落。
是我害死了她。
如果真的能用我的阳气去救她，也未尝不可。
我告诉张哲要休养，半个月内不要来找我。
公司的事情也交给他来打理，随后独自去了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
这么多天没人打扫，屋内还是很干净。
只是地面稍微有些落灰。
简单打理完毕后，我把她的手机充上电，登上了微信，发送好友验证。
她的聊天记录很完好。
是我把她弄丢了。
退回到桌面时，角落处的日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纠结了很久，才打开了备忘录。
2023年1月10日
今天好开心，和顾顾贴贴啦，真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2023年2月1日
最近他不太开心，是工作不顺利吗？
他好像消瘦了一点，今天晚上炖排骨汤，希望他胖胖的。
2023年2月7日
顾腾看了我好久，那种眼神让我发慌。
感觉他在我对面，却隔着好远。
不会是他的白月光回来了吧……
2023年2月8日
我们已经一天没有说话了，他很安静。
有些话没有对你说，那就是对别人说了。
2023年2月10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没有回来。
我买了很多茉莉。
但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茉莉。
2023年2月15日
我今天被电了四次。
太痛了……
系统一遍遍地在提醒我，还缩短了我的时间。
顾腾，你回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我想和你长久在一起。
……
备忘录截至到那天，就结束了。
该有多么疼，她才会求我回来看她一眼。
可我那时候在干什么？
我在陪白芷，我让她不要联系我了。
压抑的哭声在屋内回荡，心脏抽痛得厉害，几乎要昏厥。
是我对不起她。
哭得太累了，我趴在床边睡了很久。
天色渐黑，半梦半醒间，我好像看到了赵素，她站在我身边，说我弄脏了她的床。
白皙的脸上，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顾腾，你挡了我轮回的路。”
眼前的影子变得虚幻，我伸手去抓，扑了个空。
冷汗顺着额头滑到嘴角都不自知。
扫视这个房间，我才惊觉，里面的全部物品全都是我俩买的。
所有的记忆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密密麻麻地盖在我身上。
击溃了最后的防线。
赵素，既然你不会再回来，那我去找你，可好。
跌撞地走到窗边，窗户封得紧密严实。打开灶具把水浇上去，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蜷在被子里，试图在上面嗅到她的气息。
浓烟呛得我喘不过气，脸也憋得青紫，意识模糊间，我好像看到她在对我招手。
她说，我等你好久了。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快步跑到她面前。
伸手去碰，却又化作一串泡影。
“素素。”
“素素，你等等我。”
虚空混沌之时，我感受不到方向，只能拼命地跑。
可还是看不见她的影子。
“哪怕让我看一眼……”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响。
紧接着就被一股蛮力扯走。
什么都不知道了。
……
“先生，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声音有点熟悉……
刹车和人声混合在一起，强光刺得我眼睛有些疼，在指缝中，我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她从脖子上扯下丝巾，小心地缠在我手上。
动作轻柔平缓，很是熟练。
是她，是素素！
女孩的短发自然散落在肩头，眼神清澈明亮，关切地看着我，指了指身后的医院：“我是护士，你应该是血压低晕倒了。”
我随着她的搀扶起身，试图在眼中找到一丝感情。
可惜没有。
她看我就像在瞧一个陌生人。
很快我们就到了医院，她和同事交流我的情况，神情严肃专注。
我第一次见她如此认真。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她是护士啊。
我贪婪地望着她，恨不得时间在这一瞬间定格。
两人在交流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在频频回头看。
是认出我了吗？
“这位先生，你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可以回去了。”
我有些慌乱，扯住她的衣角：“素素，你不认识我了吗。”
回身的瞬间，我看见她的胸牌上的姓名。
护士长，周清。
她不叫赵素。
女孩的厌恶不加以任何掩饰。
她看我就像蝼蚁一般。
那不是我的素素……她不会这么看我……
“周周，6号床的病人找你。”
她应了一声，拿起设备离开，步伐坚定，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周清……吗。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做了决定。
上天既然安排我到这个世界来找你，就是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无论你是赵素，还是周清。
我都会默默守护在你身边，不弃不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