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
若是以往，楚驹可能会想这么回答，直接断了楚景焕的心思。可又想到早上那药，以及上面娟秀字体写得规规矩矩的注意事项，一时之间沉默了。
杨靖没楚驹那些想法，应了楚景焕的话，“来过了。不过把要放在门口就走了。殿下，我看啊，小七她心里有您，才会特意送药过来。您看，这纸条上的注意事项还是她专程写了留下的呢！”
楚景焕接过纸条，什么都没说，便打发楚驹和杨靖去歇息了。
许是因为他已经睡了一天，此刻竟是半点儿睡意都没有，就盯着纸条上那一行行小字，看得入神。
都是些医者常会说的医嘱，看着那一字字却像是活了起来，好似孟瑶薇就在他眼前，凶巴巴地告诉他，可千万要听她的话，不然就不给他治病了。
那模样，真是气人又可爱。
天大亮之时，楚景焕刚来了些睡意，他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枕边，正准备闭上眼睛小憩片刻，杨靖咋咋呼呼地跑进来说，孟瑶薇来了。
霎时间，睡意全无。
楚景焕坐起来，刚好迎上进了屋的孟瑶薇，“你来了？”
“我答应了要来给你治病的，自然要来。不过我一会儿还得搬东西到镇上去，没有多少时间，得搞快点儿。”
她说话语速都比寻常要快一些，像是很赶时间。可以楚景焕对她的了解，她不过是想避开他，却又放心不下病人，只得以如此办法来说服自己。
楚景焕应下，“好，你过来吧。”
孟瑶薇站在桌边，离他的床有一丈远。听了楚景焕的话，她也没立刻移动脚步。
“你站这么远怎么个我催眠？还是孟大夫的医术在短时间内精进了不少，可以隔空催眠了？”
楚景焕一个玩笑，好似一切都回到了往昔。
孟瑶薇是最经不住这种打趣的，瞪了他一眼便堵着气走到床边坐下，“总有一天我能学会的！”
“嗯，但现在孟大夫，还得这么催眠吧？”他忽然靠近，好似孟瑶薇的眼珠子才是那个在他眼前晃荡催眠的小球。
他盯得紧，孟瑶薇躲闪不过，只能偏过了脑袋，恼怒着推开他。
“你规矩点儿！是我来给你治病的！你要是不配合，我可就走了！”
这话楚景焕刚再大脑里幻想过，没想到仅过了一时半刻，竟真的听到了。
孟瑶薇见他双眸含笑，盯着她的眼神颇为怪异，一时间有些悔。她还是不该来的。明知自己来了总逃不过一些问题，可她又着实不放心。
身为医者，不能抛下未痊愈的病人。
她存着这么个心思，所以还是来了。
幸亏楚景焕只是小闹一下，便乖乖地躺下，等待孟瑶薇的催眠。孟瑶薇看他躺下时皱了下眉，手臂上缠着的纱布上渗出了红血，大概是几次动作没注意，扯动了伤口。
她取了药，先给他伤口重新上了药，这才开始给他催眠。
几次催眠都有效果，可效果也不甚显著。一直到现在，已经是第四次催眠了，每一次都能触及他深处那个令他恐惧的东西，却无法安抚他去直面恐惧。
“我拉着你，你放心地往前走。如果害怕，就拽进我，我带你出来。”她主动伸出了手，此刻楚景焕就是她的病人，那些男女之情她都先抛之脑后了。
楚景焕盯着她细嫩的掌心，那双大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你把我叔叔叫来吧，我怕伤着你。”
那日她手掌的青紫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可不想再让那日之景重现了。
虽说都是避嫌，可自己主动避开和被避开的感受着实不同。孟瑶薇觉得最近身体里可能住了太多真菌，总是在她的血液里发酵一些酸酸的东西。
她叫来了楚驹，楚景焕才安心地接受了催眠。
一开始，入眼的仍旧是宫殿、围墙、大火……随之，他见到了他的母亲，她在大火中望着他，脸上仍旧是温柔贤淑的笑，嘴巴张合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可是，他听不到。
大火越烧越大，快要把她淹没了。
楚景焕开始狂奔，向着大火而去。一边奔跑，一边喊着，“母后！”
这一声，没有惊醒他自己，却惊醒了在房间看着他的楚驹，和孟瑶薇。
两人对视，楚驹即刻警惕起来，却担心打破了楚景焕的梦境，不敢出声。但孟瑶薇从他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看到了利刃。
他在警告她。
“你们到底是谁？”孟瑶薇低声问。
她知道楚驹不会说。因为她其实不用问，已经猜到了楚景焕的身份。
宫殿、殿下、母后……
姓楚。
仅这四个信息点，就足以说明一切。
楚景焕是前朝皇帝的遗孤。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听到不少村子里的人私下里讨论，说当今皇帝生性暴虐，这江山就是他从前东湖国皇帝手里抢来了。
为了这位置，他不惜杀光了整个皇族。
而在她对楚景焕身份有猜测的时候，她特意问了阿奶，前朝皇帝是谁。阿奶告诉她，前朝皇帝……姓楚。
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总是如此残忍，肃清旧部几乎是每个皇帝登基以后都要做的事情。
仅仅是把这些当成历史，孟瑶薇只觉得残忍了些，却再无多余的感受。可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他被当初屠杀全家的场景困住，久久无法逃脱的模样，她才了解到……这何止是残忍。
不知为何，仅是想到当年可能出现过的残暴画面，她就有些生理性反胃。从而更是心疼眼前这个还一边像个孩子一样喊着母后，一边却逐渐要被恐惧吞噬的人。
楚驹不管用，他只能按住楚景焕，却喊不醒他。
“孟小姐！”
什么未来，什么未知，不过都是事后虚妄，当下如此境况，她脑海中哪儿还顾得上那许多。
“让开，我来！”
她推开楚驹，握住了楚景焕的手，声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又像是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般，一手轻抚着他的背，希望他能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楚景焕猛地惊醒，目光触及孟瑶薇担忧的眼神，他不顾手臂的伤口，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