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话,叶珩又不想走,只定定地望着宋妤的侧脸,坐在案前看菜谱的她恬静而悠闲,虽未施粉黛却明媚动人,他心底忽地冒出一句话,专注的女人也很动人!
觉察到炙热的目光,宋妤猛一抬头,直直望进他那一双幽潭似的眸子里,猝不及防地,仿佛碎石激入湖面,她的心头漾开一圈细细碎碎的波纹,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一定是这家伙长得太好看了。她想。
宋妤是个颜控,无论是对吃的,还是穿的、用的,可以不华丽,但一定要好看,过了颜值这关,总能让人多喜欢一些。
“你还有什么事吗?”
叶珩强忍住尴尬,提提衣摆,在凳子上翩翩然坐下,“我忽然发现我们还不是很了解彼此,如此似乎也不利于双方的合作。”
她慢悠悠地翻过一页,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你别紧张,我就是跟你闲聊几句。”
“紧张的人不是你吗?”
宋妤抬眼打量起叶珩,平日里没人的时候,他沉稳俊逸,很少像现在这样,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被她这一反问,叶珩轻咳一声,连忙清醒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后天就是初九重阳诗会,到时候要进宫赴宴,你都准备好了吧?”
宋妤眉峰一皱,“王爷,你要是没什么话聊就别聊了。我们之间……好像也不需要特别知根知底。总之,我不会出卖你,我也信你会兑现允诺我的那些事情,我们还是把精力都放在各自的事业上吧。”
她的事业心这么坚决,让叶珩一阵心烦意乱。
原本他才是那个该坚决冷静的人,宋妤是被他拉进这场谋划里的,却表现得比他这个策划者还要淡定,人家在跟他合作的同时,并没偏离自己的轨道,而他却常常心思蠢动,想些有的没的,连他自己都觉得略显猥琐。
叶珩暗暗叹了一口气,罢了,他们之间的路还长呢,这事,急不得。
于是,他又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重阳诗会是旧例了,往常大家写诗也只不过是应对应对,今年想必皇后会让你当众作诗,我来也是想再次确认,你可有了应付之策?”
她不说他也能猜到,古人留下那么多重阳佳句,不用白不用,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她。但该问还是得问。
宋妤道:“你放心,我早有储备,虽然诗书没有菜谱有趣儿,看两眼就厌烦了。不过我到底还是记了些旁人不知的冷门诗词,不会让你丢脸。”
她总是十分自信,有时叶珩都怀疑,这丫头究竟是太年轻无畏,还是太年长沉稳?他对于她的现代人生一无所知,她亦不知自己也非大凌朝的人,这样的相遇,奇妙又刺激,叶珩才平静下去的心又隐隐悸动起来。
“可否说与我听听?”
“你要帮我把把关?”
叶珩一愣,继而又点点头。
把关说不上,古人的文采不必他多此一举。他想提前知道,是因为担心重复。
关于重阳节的诗,众所周知的也就那么几首,宋妤打算用的,很可能已经被他用过了。
不一会儿,宋妤在纸上写下一首七言律诗,正是大诗人王维的忆山东兄弟。
叶珩假装品读一番,然后又皱眉道:“的确是好诗,只是若是皇上问你为何作此诗呢?你如何解释?”
宋妤放下笔:“简单。六王爷戍守在外嘛?我就说是见你思念兄弟,有感而发,站在六王爷的角度作此律诗,以表思乡之情。”
不错,解释得很到位。可是这首诗他去年已经用过,用的也是这个理由,还夺了个冠……
皇帝特意赏了他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那是那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叶旸亳不回避地当众褒奖他。
若是今年他还能作出好诗,就能愈发激起叶旸的注意,巩固自己在叶旸心中逐年进益的印象。可是,现在有了宋妤,他就不能用那些经典词句了,吸引叶旸注意的任务,也就落在了宋妤身上。
“道理很通,可我觉得这首诗不能用。”
“为什么?”
他在脑海里快速组织词汇,“遥知兄弟登高处一句,就是虚构了,我们并未登高望远,也不曾插茱萸,若真这么写,反显得矫情了。”
宋妤不以为然:“是吗?可是这本就是以六王爷的视角幻想出来的,这有什么?”
叶珩只好胡诌道:“就怕上头坐着评诗的人不吃这一套,觉得我们是胡编乱造的虚情假意,适得其反可就不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宋妤也觉得有些道理,“那我再换一首。”
只见她又提笔写道:“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
“不行,这首词凄凉了些,放在那样的场合上,好像也不合适。”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宋妤此刻却泄了气,关于重阳的诗她记得的就这么几首,这不合适那不合适,那可如何是好?
她静静想了一阵,又生出一个想法:“重阳节诗会并非只能写重阳,无非要应景罢了。那我应秋天的景,不也一样?”
话音刚落,她就疾书写下一首诗,叶珩一低头,瞥见了陶渊明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禁提了提嘴角,这丫头倒是机智。
这回不等他发问,宋妤就说道:“我只说为了做出新奇的菜式,前些日子曾去城郊村落里寻觅,恰遇见一株开得早的菊花,顿觉心中怡然,回味去,便有了此诗,任谁也不能说什么了吧?”
叶珩笑道:“可见你除了菜谱外,旁的书也没少读,那你再多备下几首,若是他们临时出题玩花样,也好应对。”
……
初九日,逢佳节,百官休沐。
叶珩和宋妤早起陪着卫老夫妇用了膳,又送上了贺礼,午间忙各自的事,到了午后便一同乘马车入宫。
宫宴于酉时四刻始,在亥时宫门下钥前结束,或早或晚,视皇上兴致而定。
席间,酒至酣处,歌舞不足以尽兴,叶旸大手一挥,让人上了笔墨,命众人作诗。
“三柱香的时间,便会从太子开始,继而按长幼次序轮流念自己作的诗,男人们念完了,就轮到各自的妻眷,然后皇上挑三首好的予以嘉赏,诗会就算是完了。
多数人都是提前写好的应景诗,装模作样从脑子里腾下来而已,我们只需按部就班就好。”